“……哭过了,咱们还是姊妹,来,喝茶喝茶,嗓子都哭伤了,肯定口渴,喝些补气血的……”
三人眼泪汪汪地一边喝茶一边落泪,相互看着对方的狼狈样儿,眼里很是不忍,但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妹妹,我送你一副假髻吧?”温梅君看着二妹妹重新梳好的头发,长长短短的毛渣子,被烧得卷卷曲曲的,已经梳不成好看的发髻了,只能草草扎起,但额边那缕发丝实在太短,只能丑丑地垂着。
温兰君连连摇头,“不要,上次你还说那东西是死人头上剪下来的,我戴着幕笠就好,反正出门也不多。”
“我那是瞎说,骗你的……”
“那我也不要,你还不如把七哥儿给我……”
“你走开,那是我儿子。”
“你刚不还说我也是七哥儿亲娘嘛,大姐姐,你就是小气,从小你就这样……”
温竹君跟温菊君赶紧插科打诨,笑笑闹闹的,声音直冲云霄。
夫人听着里头的动静,不由也笑了,本来想进去的脚步,还是转了个弯儿。
范嬷嬷跟在后头,很是欣慰地叹气,“看到她们四姊妹这样,又让我想起夫人你当年和姊妹们的日子了……”
夫人也笑道:“女孩子嘛,只要有时间和经历,就肯定会成长。”
范嬷嬷听着身后清脆的银铃声,笑了起来,“还是夫人教得好,我看啊,你比老夫人教的还要好呢,这叫什么?青出于蓝。”
“嬷嬷现在越来越疼我了,乱夸人。”夫人嘴上嗔怪,但神情愉悦。
等到午食后,温兰君跟温梅君终于犯困,两人昏昏沉沉地去睡觉了。
为了抢七哥儿,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睡前还阴阳怪气地斗嘴。
安平侯才回来,他昨儿值夜呢,又冷又饿的,乍然听到外孙子差点出事,当时就腿软了好一会儿。
回来后,抱着外孙子亲啊亲,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我就说让他们夫妻住咱家,多方便啊,又不是没院子住?非要住那个小院子,也没几个伺候的人,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夫人嗔怪道:“好了好了,你就别说这话了,成亲了哪有住在岳家的?你让大姑爷脸往哪儿搁?梅儿那个性子,不把你闹得睡不着觉不会罢休。”
再说了,侯府是大,但也没那么大,等到几个男孩子长大娶妻,需要的住处也不少呢。
温竹君也扶着父亲坐下,“父亲,您就别操这个心了,古人不是有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七哥儿以后是个好的,再说了,大姐姐这不是回来住了嘛。”
付淼也在一旁接着道:“是啊,父亲,三妹妹说得不错。”
安平侯听着女儿媳妇说好听的话,勉强按捺下来,“辉儿还没回来呢?”
夫人点头,“怕是有事耽搁了,也没出大事,他差事要紧。”
直到申时,天色已经渐晚,江玉净才匆匆上门。
不过也不是来接温竹君的,家中实在兵荒马乱,想接也接不回去,这大冷的天,就算想修,也修不起来。
他的表情很是郑重,想跟温兰君当面道谢,但这会儿温兰君正睡着呢,便只能等着下次。
温竹君瞧他此次态度十分恭谨,言行举止恢复到说亲的时候,眉眼没有刚刚中榜时那么锐利张扬,似是少年意气被挫,沉淀稳重了不少。
这是好事,江玉净不是霍云霄,无权无势,无人护卫,他苦读的路注定艰难,能早日认清现实,少些戾气跟花花心思,对他以后为官有大好处。
既然大姐姐跟二姐姐都说他有大出息,那她姑且信着吧。
夫人也瞧见了,朝温竹君使眼色,两人走到一边。
“可惜那一千两银子了,呵。”
温竹君一开始不太明白,但想到霍云霄最近抄家抄得欢,立刻便反应过来,“大姐夫送的银子,不会正好被抄了吧?那,那岂不是会受连累?”
银子也真是白送了,跟废除太监后,才把自己切了一样,难怪刚才江玉净瞧着有些颓废呢。
夫人笑了起来,神情镇定自若,眸光沉稳,一点不担忧。
“我看他这次老实了许多,方才那个样子,可跟刚中榜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温竹君见夫人表情很是闲适,知道夫人向来周全细致,肯定已经处理好了,便放下心。
“母亲,大姐姐跟大姐夫,您是怎么想?”
夫人望着江玉净离去的背影,很是感慨,“女子的一生,哪怕汲汲营营,也就如此了,你大姐夫有缺点,但别的男人也不见得就十全十美,何况你大姐姐也偏买他的账,爱得跟什么似的,我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好好看顾些,盼着他们夫妻和睦了。”
“大姐姐有您护着,叫我好生羡慕,”温竹君调笑着道:“母亲,您说的,我也都记住了。”
夫人温柔地看着她,抬手帮她理了下头发,亲昵道:“你呀,真是比你大哥哥都聪明。”
就是可惜,是个女儿,也不是自己生的,就连知心话,说得都要克制些。
刚到酉初,霍云霄居然跟姚坚一起来了,说是已经听说的江家的事儿,来看看情况,顺便来接妻子归家的。
温菊君拉着三姐姐,“我就不回去了,三姐姐,这段时间打扰你跟姐夫了。”
温竹君了然地笑,“好好陪陪大姐姐,你自己也要注意,别再犯傻了。”
温兰君戴着幕笠,很是尴尬地躲,不想叫丈夫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姚坚鲜少见温兰君如此,想起她经受的事儿,不由很是心疼。
“账本放在了作坊里,”他牢记职责,朝温竹君道:“三妹妹,今儿就不跟你看账本了。”
温竹君摆摆手,认真叮嘱,“二姐姐受惊了,又遭了火,这会儿心里可能难受着呢,二姐夫可千万要仔细些呀。”
她这个二姐,当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姚坚拱手,大大方方地和众人道别,牵着别别扭扭的温兰君上马车。
温兰君上了马车,也用手压着幕笠,不想拿下来,迎着姚坚的目光,喃喃道:“夫君,我,我是真怕七哥儿出事,当时什么都没想,好在没事,又怕你担心,耽误事儿,就不让母亲通知你……”
姚坚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沉声道:“兰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兰君听出他话里的担忧跟后怕,顿时心里泛起了委屈,那些从火里跑出来的勇敢坚毅,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不见。
她扑进了姚坚的怀里,哭出声来,“夫君,我救下了七哥儿,我救下他了,我们,我们也能生个孩子,跟他一样可爱,好不好?好不好……”
姚坚被幕笠戳得一仰,不顾疼的赶紧抱住妻子,“好,我们也生一个孩子,比七哥儿还可爱,兰儿,别哭……”
温兰君一听这关心的言语,哭得更厉害了。
姚坚听她哭得直抽噎,抬手帮她顺着后背,发觉往日顺滑的乌发都没了,他摸了又摸,只摸到后脑勺一手扎人的碎发,鼻尖还有挥之不去烧焦头发的味儿。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温竹君特意叮嘱的是这个事儿。
也更加心疼了,将妻子抱得紧紧的,“兰儿,你真勇敢。”
温兰君抬手回抱着丈夫,心里轻松极了,仿若新生,但不知为何,哭得也更大声了。
温竹君也上了马车,看到霍云霄板着脸,想来今天上值很不顺畅,又想到郁郁不得志的江玉净,可真是相映成趣。
人啊,不管什么阶层,总有不一样的烦恼。
霍云霄瞥了温竹君一眼,“阿竹,你在笑什么?”
“唔,没笑什么,”温竹君和他靠近了些,“我在想,当初那个死活不愿意坐马车的侯爷,现在老老实实地坐着,还挺有趣的。”
霍云霄知道她在说笑,自然地抬手揽住她的肩,一脸郁闷道:“清水里的鱼,是不是一定比浑水里少?”
温竹君摇摇头,“不一定,要看那条鱼有没有信念,受
到什么样的教育,周遭的环境如何,领头的鱼有没有能力,有很多很多的因素。”
霍云霄忽然坐直身子,正色道:“那阿竹你看看,我有没有能力?”
温竹君看他满脸期待,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哄小孩儿似的点头,“我觉得你这条鱼,能行。”
霍云霄顿时高兴了,美滋滋的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还是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为将来做领头鱼努力,我也想做师父那样的将军。”
温竹君伏在他怀里,笑着“嗯”了声。
有梦想是好事,可她没有梦想,那就做条咸鱼吧。
翌日,霍云霄休沐,夫妻俩吃完早食,就拎着东西去东宫了。
太子妃十分高兴,拉着温竹君要给她喝新调制的茶。
“我特意调制的,就为了配你送来的点心。”
红泥小炉子上的紫砂壶正咕嘟冒热气,桌上的螭兽博山炉里袅袅青烟飘起,身下的羊毛垫子暖乎乎的,不知哪里传来淡淡的丝竹声,温竹君觉得东宫的定风阁实在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