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手抬起,鼓了鼓掌。
一行做护卫打扮的人,挟持着端王随身亲卫走了进来。
行走之间,鲜血蔓延,染红满地黄叶。
在这座与大相国寺只有一墙之隔的庭院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
“娘娘,尾巴都被解决掉了。”
为首的护卫俯身一礼,向霍翎禀报情况。
正是无锋。
端王盯着那几名亲卫的尸体,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霍翎用玉佩约他出来,难道不是为了与他一叙旧情,好趁机拉拢他、打探消息吗?
她是什么时候给他下了药,又是什么时候下令解决了他的随身亲卫?
端王脸色一白,已经意识到了今天这场见面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无论是下药还是下令处决亲卫,一定都是霍翎提前安排好的,不然他这几名亲卫不会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端王盯着霍翎,勉强稳住身形,再不复方才的深情哀伤,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色厉内荏的气质:“霍翎,你到底想做什么?”
霍翎看了无锋一眼。
无锋快步上前,右手一按,三两下就将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端王制服。
他从怀里掏出绳索,反手捆住端王,脚尖用力踹向端王的膝盖窝,将端王按倒在地。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等端王吃痛发出抽气声时,他已跪倒在霍翎面前。
无锋钳住端王的下颚,逼迫端王抬头。
霍翎拎起桌上那坛离人归,拔开酒塞,直接倾倒在地面。
从高处落下的酒水,有不少都飞溅到了端王身上,打湿他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丧服。
“国丧期间不能饮酒。”
“迷药被我下在了酒水里,如果你恪守礼仪,没有喝下这杯离人归,至少不会毫无还手之力。你说呢。”
端王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他摇着头,强调道:“霍翎,我是高宗皇帝的亲生儿子,先帝亲封的亲王。”
“你不能对我下手。就算你是太后,无缘无故对一名亲王动手,也绝对挡不住朝廷的悠悠之口。”
霍翎道:“没有人知道你在我手里。”
端王想到那几名惨死的亲卫,想到他为了来见霍翎,跟着无墨特意绕了小路,脸色愈发惨白。
无锋快速搜了端王的身,从他腰间搜出一枚私印,恭敬呈给霍翎。
霍翎握着这块私印,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十三弟,你皇兄说得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当年她爹霍世鸣遭了何泰的算计,在战场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她只能拿着端王赠予的鹿形玉佩前往常安县,借助端王的力量来对付何泰。
但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她不再是那个父亲倒下后,就失去庇护,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了。
先帝是倒下了,没有先帝的庇护,她在朝中的处境会变得非常艰难。
但处境再艰难,她也是这大燕朝的太后。
是这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子。
当年的她,拿出鹿形玉佩,只为与何泰不死不休。
如今的端王,正如当年的何泰!
端王垂死挣扎:“周嘉慕是我的亲信,他身后是十万燕西军,你就不怕他会做些什么吗?”
霍翎收起私印,看了端王几眼,肯定道:“你们果然在暗地里调兵了。”
端王神情一凛:“你在朝中不需要盟友了吗?霍翎,我可以成为你的盟友。”
霍翎冷笑:“不必了。我不需要一个野心勃勃,随时都有可能背刺我的盟友。”
“而且,你死了,远比你活着更能令我安心。”
端王不死,她和她的孩子,要如何安心?
从她决定用玉佩邀请端王私底下相见后,她就没想过要让端王再活着离开此地。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以后,谁知道下一次端王还会不会中计?
也正是因为她不打算再让端王活着离开,她才会许诺摄政王之位,才会说出“先帝死于中毒”之类的话语,为的就是多从端王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但她也确实没有想到,端王居然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端王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实在过于可笑。
他与柳乔从相敬如宾走到相看两厌,连带着两个孩子也不亲近他。
而他深深咒骂着,痛恨着,也深深迷恋着的女人,只想置他于死地。
“霍翎……”
端王闭上眼,惨笑道:“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儿旧情吗?”
霍翎缓缓蹲下身。
“你想知道我当初是如何杀了那只野兔的吗?”
她从腰侧抽出匕首,慢慢贴近端王的脖颈。
森冷的刀锋激得端王睁开眼睛。
明亮的刀身同时倒映出两人的面容,仿佛他们还是昔日相依相偎的模样。
“我见了殿下,便觉着欢喜。”
简陋的县衙里,白雪纷纷,明
媚的女子踏着一地红梅走到他的面前,用轻快的声音如此说道。
因为他将霍翎带回京师一事,柳乔一直深深怨恨着他。
他知道柳乔的怨恨,却始终不肯承认这一切是自己的过错。
直至此刻,端王终于生出浓烈的悔意。
彼时初冬初雪,他不该停下马匹,不该出手射中那只野兔,更不该精心豢养她赠予的那只大雁。
如若不曾遇见……
如若不曾遇见……
残阳如血,一墙之隔的大相国寺敲响了暮间的大鼓。
鼓声清越,仿佛命运在时隔数年之久,终于为一切落下最终审判。
衰败的庭院里,黑白棋子洒落一地。
挣扎之间,怀中的白鹿玉佩坠落在地,四分五裂。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活着,实在是太碍眼了。”
……
刀进刀出。
霍翎闭上眼,被溅了一身血。
第90章 “奉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见……
从大相国寺传来的鼓声缓缓停下,所有的恩怨纠葛也都结束了。
温热的血染红四分五裂的玉佩,霍翎松开手里的匕首,用还在滴血的手掌,为端王合上双眼。
她缓缓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只吩咐无锋。
“清理好这里的痕迹。用薄棺收敛好他的尸体。”
***
“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还没有找到王爷的踪迹吗?”
端王府里,柳乔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要疯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的上午,她和端王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哭灵。
用过午饭后,端王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柳乔也没太放在心上。
等到灵堂的人开始散去,柳乔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王府休息。
结果一觉睡醒,下人过来禀报,说端王一晚上没有回府,也没有派人回来传过话。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柳乔心中升起的第一念头不是担忧,而是恼怒。
毕竟在柳乔看来,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更别说端王身边还跟着一队随身亲卫。
所以柳乔恼怒的不是端王夜不归宿,而是他居然没想过派人回来跟府里说一声。
柳乔带着一肚子火气进了皇宫,打算见到端王以后好好跟他算一账。
结果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两天没露过面的季衔山,在霍翎的陪同下再次出现在灵堂里,柳乔都没有看到端王的身影。
到了这会儿,柳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一番打听后,找上了诚郡王。
诚郡王正忙得焦头烂额,不等柳乔开口提问,他先向柳乔打听起端王在哪儿。
“我手头这些事情,还需要他跟我一起处理。他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悄悄躲懒啊。”
柳乔稳住心神,与诚郡王寒暄几句,才向诚郡王询问起端王的情况。
诚郡王的回复是:“他出宫去了大相国寺。”
柳乔一边派人去大相国寺,一边又留了个心眼,悄悄找上禁卫军的人。
因为端王是骑马离开皇宫的,朱雀门的禁卫军都曾亲眼目睹过这一幕。
有这么多人作证,“端王出宫”这件事情做不得假。
而大相国寺那边,也确认了端王来过,还是由住持亲自接待了他。
不过住持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将端王安置在厢房以后,他就先去前头了。
等住持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回厢房时,端王已经不在里面了。
柳乔派来的亲信问:“你们有人亲眼看到王爷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