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侍大夫,从四品,属于武官,品阶不高不低。
关南箫出身不算拔尖,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玄武卫指挥使,可见其能力不俗。
霍翎突然笑了一下,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在这片猎区,她向景元帝主动请缨。
——“若陛下不介意,臣女想猎一头鹿献给陛下。”
……
皇权之下,再出色的猎手,也不过是猎物。
她终是看到了皇权之上的风景,也成为了可以高坐云端狩猎的猎人,而这位跪倒在她面前的青年侍卫,正在期待着她的垂青,忐忑等待着一场可以平步青云的机遇。
霍翎挪开弓箭。
关南箫愣了愣,才在崔弘益的呵斥下重新低下头。
霍翎道:“不错。”
关南箫抿了抿唇,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太后这句“不错”到底是在夸什么。
“你献的那头鹿,哀家收下了,你退下吧。”
关南箫有些失神,却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愿,匆匆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崔弘益突然开口:“你以后就从玄武卫,调去御前行走吧。”
关南箫知道这位是太后身边的内侍总管,他说的话,代表的就是太后的心意。
关南箫心下一喜,下意识看向太后。
然而,太后的视线早已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关南箫喜意散去,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关南箫的神情变化虽快,却全都落入了崔弘益的眼睛。
他不禁摇了摇头。
娘娘是何等人物,又是何等风姿。
想要向娘娘献媚,获得娘娘青睐,成为娘娘入幕之宾的人如过江之鲫,关南箫不是他看到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关南箫能获得娘娘些许青眼,已是其中佼佼了。
……
霍翎早已不再关注关南箫,她此刻正在和宋叙聊天。
丁景焕抄手站在一旁,突然悠悠出声:“娘娘好雅兴。”
霍翎失笑:“什么雅兴。”
丁景焕道:“没有雅兴,娘娘又为何要将人调去御前。”
“献鹿有功,又生得貌美,调去御前不是很正常吗。”霍翎还随口开了个玩笑,“我若有这个雅兴,定然提前知会你一声。”
丁景焕:“……”
丁景焕心口狂跳,强忍着没有想歪,却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娘娘提前知会我,是想让我当佞臣,为你物色天下美人吗?”
宋叙听他越说越不像话,低斥道:“景焕,慎言!”
霍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猜。”
丁景焕当真露出沉吟状,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权衡其中利弊:“这要取决于哪种方式升官更快。
“我这几年在京兆府干得还是不错的,岁断万狱,无冤诉者,民间可有不少老百姓称呼我为丁青天。这丁青天的名头,怎么都比丁佞臣顺耳啊。”
霍翎摇头:“你再这么说下去,宋大人可能真要踹你一脚了。”
丁景焕警惕地看了宋叙一眼,向霍翎抱怨道:“他一向无趣,开不起玩笑。”
霍翎故作讶异与不解:“那安儿怎么喜欢宋大人多过喜欢你?”
丁景焕露出痛苦之色。
好吧,这一点他还真反驳不了。
真是奇了怪了。
他为了知己知彼,可是特意去刺探过敌情。
某一回他的课正好在宋叙的课前面,他上完课后,偷偷溜到了隔壁屋偷听宋叙是如何给陛下讲课的。
也没有他讲得妙趣横生啊,怎么陛下就更吃宋叙那套呢。
宋叙似是看出了丁景焕的想法,悠悠道:“陛下年纪虽小,却不喜性情轻浮之辈。尤其是这性情轻浮之辈还不擅骑射,箭箭落空。”
丁景焕的心脏跳得更剧烈了。
这回是给气的。
***
那头麋鹿很快就断了气息。
当天晚上,霍翎和季衔山的饭菜里都多了一道烤鹿肉。
第二日,霍翎没有再带着季衔山进入猎场。
她将季衔山留在行宫里,让他教陆琢学射箭。
她带着人打猎打了个尽兴。
等到打猎的兴致略散去了些,霍翎就陪着季衔山好好逛起这座行宫,为他介绍行宫里的景致,还和他说起了很多有关景元帝的事情。
霍翎生母早逝,父亲霍世鸣很少和她提起生母的事情。
她不了解生母,对生母的印象也不深,对生母的感情却很深。
所以她很愿意跟季衔山聊景元帝的事情。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会想要了解亲生父亲的事情。
就如她也曾在心底反复勾勒过生母的形象。
行宫到处都是上了百年的苍天巨树,盛夏六月,灼热的阳光洒在巨树之上,将本就苍翠的巨树映衬得郁郁葱葱。
季衔山一边听着霍翎说话,一边穿过树荫。
结果走着走着,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霍翎看着不远处的宫殿,对季衔山道:“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季衔山顺着霍翎的视线看过去。
宫殿大门上挂着“长乐宫”的牌匾。
“母后,这座宫殿有什么特殊的吗?”
“我第一次来皇家猎场,就住在长乐宫里。”霍翎笑道,“第二次来,就随你父皇住进了长清宫。”
季衔山积极表现:“我知道。无墨姑姑说,母后就是在皇家猎场和父皇定情的。”
霍翎没让宫人代劳,亲手推开了长清宫的大门,就如亲手推开了记忆的洪流。
长清宫里的一草一木,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可也正因如此,物是人非之感扑面而来。
霍翎在庭院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庭院中间的那棵梧桐树前。
季衔山跟在霍翎身边左顾右盼,突然一指头顶上方的树干:“母后,这里刻有一片羽毛标记。”
“这是你父皇刻的。”
霍翎顺着羽毛标记后退三步,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去取几把铲子来。”
命人挖开地面。
几名内侍合力往下挖了三尺深,就挖出了酒坛的边缘。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埋在地里的九坛酒搬了出来。
霍翎拿起一坛,拍开上面的泥土,掀开了紧紧密封的酒盖。
清冽的酒香从坛子里逸散出来,还带着淡淡的荷花香。
季衔山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霍翎手里的酒。
霍翎注意到他的视线,将酒坛递到他面前:“好闻吗?”
季衔山问霍翎:“母后,这是你和父皇一起酿的酒吗?”
“是啊。”
霍翎抱着酒坛来到凉亭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试了试味道。
即使在酿酒的时候,有擅长酿酒的师傅在一旁耐心指导,这坛酒的味道也委实算不上多好,入口间还带着荷花的几分清苦。
季衔山道:“母后,我也想喝。”
酒的度数不高,霍翎也没拒绝,给季衔山满上了一杯,让他跟着尝一尝味道。
季衔山偷喝过几次酒,虽说尝不出酒的好坏,但也觉得这杯酒的滋味好像有点淡。
他咂了咂嘴:“母后,你再给我倒一杯吧。我刚刚喝得太快,忘记和你碰杯了。”
霍翎只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好喝吗?”
季衔山道:“好喝。”
他晃了晃脑袋:“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霍翎一笑,用还带着泥土的手指,划了划季衔山酒意上涌的脸颊,在上面抹了一道土痕。
做完恶作剧,霍翎收回手指:“晕乎乎就对了,看你下回还敢在宴会上偷喝酒吗。”
季衔山吃惊:“母后,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偷喝的时候明明很小心,还让李满和小桂子一起给他打掩护了。
霍翎没忍住,又掐了一把季衔山的脸颊,哈哈一笑:“你是我生的,你说我怎么会知道。”
剩下的大半坛酒,霍翎没有再分给季衔山,也没有分给无墨和许时渡,迎着沉闷的夏风和聒噪的蝉鸣,独自一人饮完了。
季衔山顶着一张满是泥痕的脸,问霍翎,另外那几坛酒该怎么办。
霍翎用帕子沾了些水,慢慢为他拭去泥痕,温柔道:“命人好好存放着。以后你每年过生辰时,母后都开一坛陪你喝,正好能喝到你大婚。”
第112章 “母后带你一起微服私……
霍翎在行宫里的日子很是安逸。
兴致起来了,就带着人进入林区打猎。
等玩得尽兴了,就留在行宫里休息,或是陪季衔山四处走走逛逛,或是批复从京师快马送来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