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见风长,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虞疏晚的成长中付出了什么。
责骂,不信任,还是所有的恶意?
“虞归晚的事情,你祖母应当已经告诉你了……”
虞方屹显得有些紧张,
“我并没有想要开脱,我知道我们即便被蛊惑,可也实实在在给你造成了伤害。
我愧对于你,也愧对于你母亲。
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才让我们一家行至陌路。
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过了今日,我已经同皇上交出了所有兵权,最多一个月,就会离开京城。
兴许会回来,兴许……就不回来了。
我们相处的日子本就短暂,能不能……能不能原谅父亲,陪父亲……再走这最后的一段时日?”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眼中更是不知何时隐约动着泪光。
虞疏晚沉默的看着面前的杯盏,里面的茶水热气一点点氤氲开,将她上一世的所有痛给浸染显现。
“侯爷,我已经还了你一条命了。”
许久,虞疏晚才淡淡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虞方屹的身子一颤,闭上眼紧紧用手指扣着桌面,似乎是忍耐着巨大的情绪。
许久之后,虞方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
“这怪我。”
他好像一瞬之间老了许多岁,声音也低落下来,
“今日为你选的簪发夫人是京城里头颇有名望的夫人,她簪过许多女子,往后你也能够如其他女子一般,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你不必说这些话,反倒像是生离死别。”
虞疏晚看向他,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们,是因为我受过的所有的苦,让我根本无法坦然与你们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相处。
可血缘在这儿,只能说,我与侯爷没有父女的情分。
这些东西强求不来。”
就像是上一世一般,她也求不来任何人的垂怜。
虞方屹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唇嗫嚅,最后化作了红着的眼眶,
“好。”
他心里面清楚,自己应的这一声好,是默认了虞疏晚的话,同样,也默认了他们之间没有家人的情分。
从此以后,疏晚只是疏晚,不再是他的女儿了。
虞疏晚微微点头,
“此次及笄礼,劳烦侯爷费心了。”
能够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已经是虞疏晚的极限,再多的,虞疏晚自己也不敢再想象。
“是我应该的。”
虞方屹勉强站起身来,对着虞疏晚露出一个笑,
“我知道你刚才的意思,可终其一生,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至少,往后也给我一个可以赎罪的机会吧。”
虞疏晚只是用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虞方屹。
虞方屹忽然就有了几分害怕,抢在虞疏晚开口之前仓皇一笑,
“瞧我说的这是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因为债主和欠债人之间关系而不还债了呢?
我就先不拉着你说了,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今日礼节繁多,你总得先垫一垫肚子,放心,都是一些不会脏了妆容的吃食。”
像是落荒而逃,虞方屹的脚下踉跄,很快就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第384章
哥哥,你不是最疼我了吗?
虞疏晚紧紧的攥着握着茶杯的手,许久才骤然松开,将涌上眼眶的一抹湿意硬生生忍了下去。
外面传来了溪月的叫嚷声,
“小姐,宋娘子来了!”
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虞疏晚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去,宋惜枝已经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颜色相对靓丽的衣裳,一进来,眼睛就亮晶晶的不住的上下看着虞疏晚,嘴里头更是没有停过夸赞,
“瞧瞧你,跟我才认识你的时候完全就不是一个模样!
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恐怕这提亲的人都要将门槛给踩破了吧?”
“京城的人胆小,他们怎么敢?”
虞疏晚璀璨一笑,
“宋阿姊,今日我的赞者是你吗?”
“你的身份水涨船高,我现在哪有这个身份做你的赞者?”
宋惜枝拉过她的手,说道:
“更何况我早年无父无母,后来又丧夫,哪儿算得上是有福气的人。
你的日子过得那样苦,我今日都还是想了又想,不能错过你的及笄礼才过来,又怎能够将我这霉气传染给你呢?”
虞疏晚反握住她的手,
“阿姊是最好的阿姊,是个有福之人,哪里是什么不好的人呢?”
宋惜枝笑的开怀,
“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高兴。
你放心,今日我就是守在你身边的煞神,谁敢招惹你不痛快,你只须得一个眼神,阿姊替你出头,你只管美美的就行!”
说话之间,祝卿安和容明月都进来了。
自然是舍不得一番对虞疏晚的夸赞,末了,容明月狭促的将祝卿安推前,
“我若是能够再大一些,兴许就能够帮姐姐做赞者了。
只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
好在还有卿安姐姐,这样的安排如何?”
“当然好了。”
几个姑娘笑作一团,不知是谁问起了正宾和有司是谁,虞疏晚仔细地想着方才虞方屹的话,说道:
“正宾是朝华老王妃,是有福气的人。
有司是京城中有名的徐夫人,她命极好,一生顺遂,也帮不少的闺中小姐簪过发。”
听着这个安排,容明月这才满意的点头,
“看来,侯爷如今对你也算上心,不至于让你过得一如从前那般艰难。”
听容明月这样说,虞疏晚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却也并没有反驳。
倒是一边的祝卿安发现了不对,扯开的话题又说起了今日来府上的小姐都有谁。
“……从前这几个都是和虞归晚关系甚好的,也不乏和叶澜是闺中密友的。
可如今瞧见你得势,不还是低了头眼巴巴的过来了?”
祝卿安摇摇头,
“这人可真是趋利避害的一把好手。”
人之常情的事情,虞疏晚也并没有多么难过,只是笑着听她们说,没多会儿知秋就过来,要带着虞疏晚去家庙。
容明月她们几个就不能同往了。
虞疏晚出了门,虞方屹此刻就像是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对着她扯出一抹笑,一起往着家庙走去。
路途并不遥远,很快几人就到了地方。
知秋含笑,
“小姐先在这儿坐一坐,稍后仪式开始,会有人来这儿将小姐接出去的。”
前面还有宾客,虞方屹自然也不能久留。
他看了看虞疏晚,又转过头去嘱咐着可心,
“看好小姐,今日人多眼杂,别让小姐受了什么委屈。”
可心点头将虞方屹送出去,再回来,脸上满是担忧,
“小姐,您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吗?”
“这哪里是我动手?”
虞疏晚闭了闭眼睛,
“让你派去盯着的人,可都妥当了?”
可心无奈点头。
而此时此刻,虞归晚想方设法的支开看护她的哑奴,
“你们也不用当做犯人一样对我,我的腿也就这样了,走又走不了,能跑到哪儿去?
虞疏晚还真是看得起我,防范性还挺强。”
虞归晚冷笑一声,口中喃喃自语,
“算起来,今天也是我的及笄之日。
若不是虞疏晚,想来今日在前面大放异彩的人就是我了。
想想真是可笑,同一日出生的人,命运当真是天差地别。”
她冷眼看向一边的哑奴,
“好歹今日也算是我的成人礼,虞疏晚不是同你们说过吗,可以给我一天的自由。
放心就是,我双腿都废了,又能去到哪儿呢?
该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去,也不必天天看着我。”
其中一个哑奴只是看着她并不动作,虞归晚忽然发了脾气,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推在地上,
“就连这一天的自由也不愿意给我吗?!
你们只是哑巴,又不是听不见我说的话!
滚啊,滚!”
另一个哑奴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虞归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见还有人盯着她,暴怒的想要站起来,却整个人跌在地上。
她浑身发抖,声音尖锐刺耳,
“滚开,谁让你们留在这,想看我的笑话吗?!”
终于,这个哑奴也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虞归晚一人,她再三确定了屋子里面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便就咬着牙强撑着一边的桌椅站起来。
她双腿如今可以勉强站起来,只不过走动的时候都宛若踩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