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楼去敲丞熠家的门。
没人。
郁雾给昝雅打电话,让昝雅转达。
昝雅声音兴奋, 开门见山问:“怎么还没来呀?电话也打不通, 大家等你们好久了!”
“你帮我给丞熠打电话, 我要见他。”
昝雅愣住,察觉事态不对, 张了张嘴,半晌回了个好字。
二十分钟后, 昝雅开车到楼下,郁雾上了车。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不是今天要给你告白吗?大家在云雾山等了你们好久了。”
郁雾垂眼:“我甩了丞熠,和柯延臣在一起了。”
“——什么?”昝雅一个急刹车, 猛地转头看郁雾,喃喃:“怎么会?”
“所以我是去和他说结束关系的。”
“我.....”昝雅眨眨眼, 咬了咬唇。一种强烈的愧疚心理责备她, 很想说点什么。挣扎茫然好半晌, 却觉得任何语言都苍白。
她又扭头看郁雾。郁雾身上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安静呆滞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霓虹灯。
.....
郁雾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只是脑子总会浮现下午黏在一起的亲密,那些尖叫疼痛, 欢愉温柔,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刚刚的一念之差,她也说不出是对是错。此时仔细回想,恍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复刻了柯延臣的自私利己。否认关系,断崖式分手,无缝衔接,辜负真心。
全然不在乎他的感受。
不在乎他沦为怎样的笑柄,不在乎他那满腔真心如何被诋毁疯传。
她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果,如果丞熠还是那么坚定,那她就什么都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哪怕那些仇恨痛苦伴随她一辈子埋进土里,哪怕这段感情不会长久,她也认了。
只要丞熠还要她。
*
到了檀山丞熠家,上了年纪的管家早已恭候此处,礼貌沉默带郁雾七拐八拐去了丞熠书房。
书房的窗帘仅拉了一半,惨淡的月光斜斜地洒进来,将屋子分割成两个地带。
丞熠挺拔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那垂在身侧的指尖腥红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两人对视。
谁都没有先开口。
即使在黑暗里,郁雾也能感受到他威严性十足的气场,轻蔑冷漠的目光让她遍体生寒。
默了片刻,她说:“我是来说分手的。”
丞熠发出一声古怪阴冷的嗤笑。
“分手?我们什么关系?还值得说分手?”
句句带刺,字字诛心。
郁雾很平静:“我们的炮/友关系。”
她心底仍然存在荒唐幻想,希望丞熠能说一说软话,说一说挽留的话,她愿意抛弃一切,她愿意的。
可是丞熠天生擅长制造梦魇。
他高高在上俯视睥睨着她,瞳孔寒凉不带一丝温度,烟滋滋燃着,雾飘着,一字一句吐字:“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我不过是玩玩。”
每一个字,都狠狠戳向她心窝子。郁雾心脏像是被用力捏了一把,抽动着发痛。她视线看向窗外覆盖一层着月光的湖面,朦胧又凄冷。
“我很抱歉。”
“抱歉?”丞熠发出一声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觉得对不起我?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有情绪波动?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这种人,自甘堕落,喜欢和柯延臣那种人渣混在一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难道就因为我们睡过几次?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我会在乎你?”
好不容易聚起的一点点勇气无声坍塌,郁雾胸腔起伏,艰难呼吸着,不说话,眼眶泛湿看着他。
破碎的她曾被小心翼翼捧起,又被同一个人狠狠摔碎。
好像亲手将一个美梦撕碎,那些短暂的甜蜜在郁雾的心里像流水一般滑过,什么都没留下。她也曾以为自己就要幸福了呢,原来又是一场梦。她知道自己可悲可笑,但她是破碎的,是艰难挣扎的,青春期那些仇恨痛苦、质疑嘲笑太沉重,让她时至今日仍然无法像正常人一般。
沉默的间隙,丞熠没说一句话,他身上满是尖刺,带着阴沉的冷漠,压迫性的轻蔑。咔哒一声又点燃一支烟,缕缕白烟飘浮在半空,流动着。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原来你喜欢犯贱。”
指尖猩红燃烧,他随意掸了掸烟灰,慢慢踱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凛冽的气息忽而靠近,郁雾心都在抖。
丞熠靠近她,几乎额头相抵,恶劣往她脸上呼了一口烟。
这样近的距离,能他看到他发红的眼尾,幽深瞳孔上覆着一层水膜。
郁雾被呛到咳了几声,嗓音有些抖:“那么你呢?你就很坚定吗?”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丞熠漆黑幽戾瞳孔灼灼盯她,直截了当回。
胸腔里的酸涩横冲直撞,郁雾咬着牙倔强盯他几秒。
“你说谎。”她倔强执拗继续说,“至少有过那么一点点。”
整个屋子陷入沉寂。
郁雾吸了吸鼻子,拼命遏制自己决堤的情绪,声音哽咽倔强重复:“至少你是有过一点点真心的。”
“真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听了她的话直冷笑,“别人的真心都是用来珍藏的,而你,你的真心是用来践踏的!”
“有意思吗?玩弄一个男人还不够,想让全世界都成为你裙下之臣?”
眼泪终于决堤,一滴一滴滑落,身体发冷颤,指尖也在抖。
她偏过头去,“你不懂我。”
你不懂我的挣扎。
不懂我的拧巴痛苦。
不懂我的怯懦。
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去爱,可是是你,是你让我看到一点被爱的可能。
为什么,你就不能表现的更加坚定一点呢?
丞熠凶蛮掐住她后颈,手臂青筋根根凸起,强迫她看他。
他胸腔狠狠抽动着呼吸,长久后才战栗着捋顺喘出一口气,吐出的每个字都是死死咬碎了蹦出来的:
“郁雾,你就是喜欢犯贱。”
他近乎怒吼:“你就活该自尊被践踏,活该没人爱!没有一个人受得了你拧巴怪异的性格!你的情感漠视要把人折磨疯了!你活该永远孤独,活该真心被辜负!”
.......
闷头一棍。
脑子空白,她浑身僵硬在原地,头皮崩跳,血液凝固,心脏停止供血,像孩子一样茫然无措,无法呼吸。
“.....这是你真心话。”郁雾直愣愣望着他,湿冷眼泪滑落。
“爱不爱有什么关系?任何人都可以爱任何人!爱很廉价!我根本就不稀罕!人又不是只能靠爱才能活下去!如果被你这种狂妄自大,自私卑鄙的人爱上,我只觉得全身长虱子,让我觉得恶心想吐!”
“和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着恶心演戏!我只为你手里的资源,没有人能忍受你的自私强势!”
“是我开始结束的这段关系,是你自己下贱廉价,像狗一样招招手就来!”
......
丞熠剧烈喘息着,眼睛湿了,手死死掐住郁雾后颈,看着她。
她满脸泪水,对他饱含失望,深深刺痛他的眼睛,像锋利小刀在心脏开口子。
几乎是瞬间,他想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泪,想把她抱在怀里哄一哄,亲亲她头发。他知道,她其实很好哄的。她很乖的。
但他死死忍耐住了。
只是冷眼睨着她,感受自己的疼痛。
心如刀绞,战栗着艰难喘气。胸腔里的所有器官好像都忘记了工作,那种感觉又来了,他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彼时的浓情蜜意全变成刺向对方的锋利刀刃。用最伤人的话刺向对方,自己何尝不是心脏扭曲,痛到无法呼吸。那些依赖、坦率、赤诚、真心、亲密仿佛还近在眼前,此时此刻却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刀剑相向。
......
郁雾一路上做了好久的心理防线全部坍塌,眼泪无声地滚,她喘息着,沉默着。
长达五分钟的漫长审判后,丞熠松开了她后颈,嗓音恢复了平静冷漠。
“你现在是柯延臣女朋友。”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以后遇到任何麻烦,都不要再来找我。”
“和你的柯柯,一起烂进污秽里。”
.......
巨大的悲鸣贯穿郁雾,无助感像黑沉沉的天欺压而下。她好不容易升起的微茫勇敢火苗,全被他犀利的言语悉数浇灭了。
她用力压抑住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像一具泥胎木偶一般徐徐走到门口,顿住,没回头,轻轻说:“我知道是我负了你,我答应你,再也不找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
身后没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