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千帆本来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
在世界观崩塌之际，沈既明安慰他，这只是人们没有发现的领域，所以，还是要坚持发展科技。
穆千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可现在这两个人的反应，却像是在等神仙降临。
林昭忽然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盯向沈既明的脸：“联盟那边，实际态度是什么？”
反正她是不相信那群完全没有笑脸的中年人长官们说的，让她来决定是否要和盖赫林克继续接触。
这群人，背地里没准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再给她一枪子，好彻底解决掉她这个麻烦的变量。
“没有人想放弃，都想着，搏一搏，万一能成呢，你不是说，他们没多少人嘛。”
沈既明的声音平稳到近乎冷淡，既听不出安慰，也不像是在讥讽。可话一出口，又透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巧。
林昭眉梢一挑，正要再追问，却见他也低下头，眼神与她正面相撞：
“那你呢？”
“我想好了。”林昭回答得干脆利落，目光中也尽是坦然。
“想好什么？？”穆千帆猛地弯下腰，几乎要贴到她面前。
“我觉得，我需要帮助。”林昭推开他的脸，两只胳膊一抬，“扶我一下！”
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搀了起来。
穆千帆十分紧张地盯着她，等着她下一步指示。
林昭却忽然失笑：“又不是世界末日，放轻松点。”
“…这不值得紧张吗？”
“我倒是觉得，盖赫林克的人，没有那么难缠。”
“这还不难搞？都、都那样了！”
“注意用词，他们是很厉害，但是我觉得，他们对联盟不感兴趣，所以也不会做什么有害联盟的事。”
就像捕鱼的人，一网会网住大大小小数百条鱼，但小鱼总是会被放生。
人的目光不会停留在太过弱小的生物上太久，盖赫林克的那些人，大概也是如此。
“那你想好什么了？”他又问。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需要帮助。”
“…这是什么哑迷？快说！”
“就不告诉你。”
“啊啊啊啊啊…！”
三人回到基地里，穆千帆就没法这么肆无忌惮地嚷嚷求人了，一秒收声。
而且到了他轮换的时间，只有沈既明一个人送林昭回去。
不过门一关，他就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刚刚把她扶起来的时候，他的手被她重重捏了几下。
沈既明对这种明晃晃的私下交流很是受用。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林昭开门见山。
“不知道。”
“你就没设想过？”
“没有。”
林昭反倒觉得稀奇了，这可不像是沈既明走一步想三步的风格。
“但是我想过，如果有哪一方为难你，我会怎么做。”
“嗯？”林昭有点好奇。
现在还有人能有办法？
沈既明的目光坦诚而坚定：“这次，我希望没有人能替你决定你要走的路，所以，阻碍由我来解决。”
林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要知道，如果有阻碍，那这个阻碍可能就是…”
“无所谓是什么。”
沈既明没有半点犹豫。
林昭怔怔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觉得，他们不是在说一件事。
而对方说的…
这种差异让她微微心悸，却也让她莫名安心。
但她不敢多想，一如既往，选择转移话题。
“那接下来我想说的话，显得我要利用你一样。”
“那就利用。”
“…”
林昭抿了下唇：“我想，让你教我，怎么运用精神力。”
“…你连这个也忘了？”
“那倒没有。只不过，不够用，我需要用精神力勾连更多。”
“你想做什么？”沈既明忽然有点警惕。
林昭僵硬地坐回到床上，脊背弯了下去，眼神有些放空：“我想了几天，我觉得，我只有这样才能万全。”
“…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万全’的结果，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活着，也可能，活得很抽象？”林昭放轻松道，“Ksio和Nex在和关世他们接触后，尤其是我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感受到了那个高维带给他们的力量波动。所以，我在想，既然如此，我也可以利用。”
“无机物感受到的，可以应用在人身上？”
“都这时候了，严谨已经用不上了，只能大胆探索。我承认，关世的那一套，我完全不了解，仅仅那几天的接触，也完全不够。但是到如今，没时间了。”
林昭抬头，笑得有点苦涩：“你知道吗，老师私下和我说过，她在筹备让韩上校做卧底内应潜伏进深冕会，戏都演一半了，结果出了我这档事。而且我一想到，我也想了一堆好像很聪明的计划，还把你送到那个荒凉的金属球藏起来，就觉得我特别蠢、特别好笑。盖赫林克打的这记耳光，不疼，但是侮辱性极强。”
沈既明沉默一瞬，开口，声音低而笃定：“我可以帮你。”
两人相视，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沈既明抬手，指尖点在了林昭的额头，精神力缓缓侵入。
林昭长呼一口气：“都有点不适应了，感觉…你是不是又变厉害了？”
“你不是让我找到原质金属的频率嘛，找的过程中就已经极大扩展的精神力范围了。”沈既明的手缓缓滑下，视线仍留在远处，“我可以带你感受，我的精神力进行勾连时的作用点。不过，你不是指挥，可能会有点难。”
“那就，多听多看多感受嘛。你可以维持这样多久？”
“看你需要。”
“那你会不舒服吗？”林昭看他解开了衣领，似乎有些发烫。
“…没有，不会。”
沈既明视线闪躲一瞬，喉结微动。
第97章
两月之期已到。
林昭如约来到了关世定下的见面地点——
她收集制造的那个金属球。
他们什么都知道, 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冷不丁提起一句，便尽显高傲。
关世和夫坦多纳十分准时得出现在林昭跟前。
林昭上次就没好意思问, 既然他们能不借助任何器物，随意掌控空间, 为什么每次还要驾驶这样一艘庞大唬人的战舰？
答案林昭心里隐约有数。
大概, 是炫耀、震慑吧, 那可是他们从其他时空中学来的技术，比联盟掌握的要高级很多。
“这一阵过得如何？”夫坦多纳寒暄道, 语气轻快。
仿佛之前那些剑拔弩张从未存在过。
不过也是, 只是林昭单方面的“愤怒”，她在索恩的时候已经调理好心情了。
在盖赫林克的人面前, 绝不能再让“无能狂怒”泄露分毫。
林昭挑了挑下巴：“你们不是能看到吗？”
夫坦多纳抱胸而立，毫不脸红地笑了笑：“偶尔看一下也没关系。”
偷窥狂。
林昭在心里骂他。
不过，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到。
不过他没说，应该就是听不到心里话, 不然以他们的性格，肯定早就说出来当作玩笑了。
“如何？你的选择是什么？”
关世问道。
“我可以成为你们的钥匙。”
关世微微挑眉, 这么干脆？
“之前我和你说过，你虽然是那个世界的钥匙，但你是联盟人, 也身负断代星文明遗留的科技副作用，所以，我们也并不能确认，你究竟能开启哪一道门。而且, 成为钥匙本身就是有风险的, 我们虽然站在这里, 但，只是幸存。”
“利害，你们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都知道。”林昭平静应对。
关世继续提醒她：“你开启的那个世界，也许影响到投射到这个世界的投影，不止你，连联盟也可能被波及。那群人就这样放你过来了？”
“事到如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关世轻笑，话是这么说，但他可不信联盟会放任这么大一个疏漏存在。
然而也如林昭所说，她已经来了。
虽说，他观察到，林昭在暗中精进精神力。
但这临门一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精神力终究只是低阶的能力，充其量能在局部影响对抗中发挥作用。在宏大的宇宙空间投影里，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格局。
“那，跟我们走吧。”
这颗金属球只是被选中的中间地带，关世清楚，有联盟军在附近，林昭也知道他们早就知晓。
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演了出戏，而且联盟这边，本也不愿动手。
离开这里，才算是真正脱离联盟的监视。
林昭随着关世的脚步前行，眼角似乎无意地扫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