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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_希昀【完结】(171)

  殿中诸人无不骇然失色。

  就在方才已证实高旭收受怀王贿赂,怀王有谋害李襄嫌疑,到此时程鑫亲口承认,怀王为李襄叛国一案主使已是不容置疑了。

  说到此处,程鑫也面露晦涩,“原来怀王与梁缙中早暗通款曲,相互勾结,大抵是怀王忌惮北定侯府势大,一心想拖其下水,苦无门路,梁缙中便向他举荐了罪臣。”

  “更可恨的是,那日梁缙中连面都没露,院子里只罪臣与怀王二人,怀王的意思是许罪臣高官厚禄,金银财宝,让罪臣做他在肃州军的耳目。我岂肯?李侯待我不薄,我岂能背叛他,于是立即拒绝了怀王,可怀王咬死不放,想方设法折腾罪臣,甚至拿罪臣的儿女相逼……”

  程鑫泣不成声,以手掩面,痛楚难当,

  “罪臣被逼无奈,只得偶尔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给他,算是应付,可三年半前的某个深夜,怀王一名亲信潜入肃州城找到罪臣,说是已送了巨额财宝去了我老宅,为免起疑,打着我岳泰刘家的旗号,在江南给我经营了几个绸缎庄,确保我程刘二家世代衣食无忧。”

  “但条件是,叫我塞一封信于李侯帐中,伪装出李侯通敌的假象。”

  “我惊出一身冷汗,接过信不知要如何料理,迟迟不敢行动,直到肃州大战起……”

  似想起当年那场无休无止的狼烟,程鑫撕心裂肺地哭出声,好似有沉石死死压在他心口,令他钝痛不安,

  “南靖王骤然发兵南下,肃州全军措手不及。”

  “原先的六万精锐,有三万五被调往宣府,整座军营算上五千老弱仅剩三万兵力,敌军三倍于我,这仗还怎么打?”

  “仓促中,我军兵分三路御敌,以往这等时候,少将军李蔺昭出偏军奇袭南靖王,李侯率我等坐镇中军,正面周旋斗法,再遣一路大军侧面迂回,随时策应。可此番不知何故,李侯竟一改常态,命少将军留守中军,自己亲率两万精锐出城阻击南靖王势头。”

  “我劝他勿去,可李侯执意不听,后来打听方知少将军生了病,不便上阵。”

  “兵贵神速,他这一去,可谓精锐尽出,除巢正群被调往宣府,其余虎将皆轻装上阵,我军主力东进迎敌,之后少将军又命公孙将军率八千兵力策应左翼。”

  程鑫越说情绪越激烈,带着哭腔嘶吼,“战况实在过于惨烈,南靖王带着他的雄师如潮水似的朝我们扑来,”

  他永远忘不了那惨绝人寰的战况,苍穹被硝烟和尘土覆住,冬阳只剩一个模糊的晕圈,他们就这样不见天日地奋战了三个日夜,口干得只能舔面颊的汗水,耳畔连战鼓和号角也听不着了,唯有不眠不休地砍杀,敌人像是蚂蚁似的,一波又一波冲上来,杀得筋疲力尽,麻木不堪。

  “起初数日我们打得极为艰难,战线一寸寸后退,直至第四日,南靖王攻势忽缓,我们只道是抵住了敌军,孰料这竟也是南靖王声东击西之计,原本围攻东路大军的三万精锐,被他抽调直扑中军主帐。”

  “我等也想回援,可惜回天乏力,两万八千精锐经过四日拼杀,只剩两万,南靖王亲自排兵布阵,将我等困在栖霞坡一带,不许我们回援,意在猎杀少将军。”

  “可饶是如此,北燕死伤更在我们之上,兵法云哀兵必胜,当时我军口号是,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了,将士们均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步不退。”

  “战况于十二月初十那日发生转机,原来少将军带着六千残兵,以双枪莲花绞杀了南靖王最精锐的三万兵力,南靖王在帐中气得吐血,当场昏厥,我军士气大振,欲图反攻。”

  程鑫说到此处,气息忽然一窒,喉咙里好似堵了一口痰似的,捂着脖颈迟迟咳不出,他似痛苦地无以为继,“我等本欲反攻,可就在这日午后,李侯出事了……”

  霎时,整座大殿寂然无声。

  众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破这片死寂。

  只见七皇子朱成毓双眸赤红,猛地扑至他面前,揪住其衣襟喝问,“出什么事了?我舅舅出什么事了?”

  程鑫泪水横陈,连直视他的勇气也无,“原来早在两日前,李侯便中了流矢,为了不影响军心,他坚持作战,到初十这一日午后,实在撑不住了,叫我与一名亲卫扶他至林边一处山沟……”

  他深吸着气,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仿佛沉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

  初十那一日,天降细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甫一落地,便融作血水,浸满整条山沟。

  他将李襄扶至背坡一处石墩倚靠,人才坐下,便无力地滑了下来,亲卫只得用身子抵住,才勉强稳住,李襄一手紧按血流不止的腰腹,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凝在他脸上,殷切道:“怀仁,我是不成了……接下来,就全都交给你了……”

  他手背处处是伤痕,血肉翻出好几块,握住他时,手尖不停在颤抖,掌心发凉,已无人气,程鑫当时也吓坏了,跪在他面前哭道,“侯爷您别说话,您歇一……

  李襄气若游丝地摇头,“我有几桩事要交待你……”

  “您说。”

  黄烟一阵阵从山坡漫过,那张脸被血污覆满辨不出本来的模样,秃鹫在天际盘旋,李襄无力地望了望,阖着眼竭尽全力道,

  “胜败在此一举,必得一鼓作气拿下南靖王,我一死,你便穿上我之铠甲,伪装出我的模样,带着余下将士们杀过去。”三军主帅一死,士气大挫,李襄不敢冒这个险,为了战局着想,不得不李代桃僵。

  他当时听到这个提议,整个人呆住了。

  怀王那厢逼他陷害李襄,而李襄却偏生将这样一个机会主动送到他眼前。

  命运何其可笑,非要捉弄于他。

  程鑫心里痛苦极了。

  李襄缓缓睁开眼,看着他露出些许欣慰的笑,“你我身材相仿,身量一般无二,我死后一刻钟内,你将我人皮剥下,覆在你脸上,我保管无人认出来,你一定要撑到战事结束……”

  他惊得说不出话,蓦地想起怀中那封迟迟未取出的投敌信,顿时痛哭失声。

  ---

  应着程鑫这句话,明怡忽如风般滑过来,摁住他脖颈,摸到某一处皲裂之处,再猛地往上一掀,便将那张脸皮给悉数扯下,随后她捧着那张人皮,盈盈望着,张着嘴,往后倒退了三步,方稳住身形,泪花颤动,凝立不语。

  至于那程鑫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张脸惨白地发皱,好几处皮肉被明怡扯动,现出模糊的血肉来,他哑着声忘了疼痛,

  “我也不想的,我深受李侯大恩,我岂能背叛他,可惜怀王拿我儿子威胁我,我动摇……程鑫回忆了那日的情形,痛苦不堪,

  “就在李侯阖目不久,我依他吩咐扮成他模样,亲卫含泪在林子里挖出一个坑,将李侯安葬,我就在一旁看着,当时心中天人交战,本已说服自己压下念头,可这时,我收到中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少将军阵亡!”

  “他们父子二人在同一日战死,我庆幸的是李侯临终前并不知少将军死讯,他死时还含笑地说,‘有昭儿在,此战必胜,必胜……’”

  他说完这句,整座大殿恸哭不已。

  让这样一位为国捐躯的三军主帅蒙冤三载有余,何其悲壮,何其惭愧,何其可恨。

  便是一帘之隔的茶歇室内,皇后与七公主母女也相拥痛哭。

  朱成毓扼住他纤瘦的胳膊,极力克制当场掐死他的冲动,“然后呢,你就假扮我舅舅,进了北燕军帐?”

  程鑫吸了吸鼻子,略略缓了一口气,语气发木,“恰恰是少将军的死讯,让我真正动了屈服怀王的念头,北定侯父子相继战死沙场,殿下您尚年幼,陛下当时与李侯又不甚相合,中宫一党该是没了希望,我琢磨着,与其得罪怀王,受他威胁,不如干脆彻底投靠他,助他一臂之力。”

  “主意一定,我趁着亲卫毫无防备之时,将其斩杀,随后带着将士们继续奋战了数日,我无时无刻不盼着援军来,意图一鼓作气拿下南靖王,可大军迟迟不到,我们的人所剩无几,所幸南靖王听闻少将军战死,而我军这边后援将至,下令撤兵。”

  皇帝听到这里,整具身子近乎瘫在宝座,重重捂住了眉心,痛心遗憾萦于心间。

  “我带着最后十几人,立在山坡之巅,脚下尸身层叠,旌旗断裂,刀剑残甲遗于满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我深知肃州军没了,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于是我留下那十几名伤兵打扫战场,独自骑着李侯那匹高头大马,冲入北燕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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