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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之昴_尼罗【完结】(121)

  和汽车作伴的,还有一个满脸茫然的老头子。

  *

  *

  阿四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到了身后。身边还有几人陪着他挨绑下跪,是程心妙决心“抬举”之后,派给他的跟班。

  他们身处于一间空旷仓库里,这仓库位于码头附近,乃是乘风轮船公司的产业。阿四认为自己在成业银行门外闹得动静不小,也许再过不久,自己被大少爷绑走的消息就会传到二小姐耳中。而自己肩负着二小姐派下来的秘密任务,二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会不管自己的死活。

  程英德坐在他们的正前方,正低头翻着一摞硬壳子账本。旁边立着一人,手里还捧着一摞文件。那是阿四从成业银行所得的收获,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来扫一眼,就全被程英德那边的人抢夺了去。账本的内容他如今是看不见了,他只能极力去观察程英德的神情。

  或许是受了二小姐的熏陶,他心中对这位大少爷也存了几分轻蔑情绪。今天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着程英德,他忽然发现大少爷喜怒不形于色、竟也是气势迫人之人。

  而程英德长久的垂眼盯着腿上账簿,之所以会面色始终如平湖,是因为他实在也是无法做出什么反应。

  他几乎是一页都没看懂。

  东西确实是龚秘书的东西,他常见龚秘书夹着这一款的账簿向自己做汇报。龚秘书为人缜密敬业,账目上哪怕是有了蚂蚁腿那么细的变动,他也要规规矩矩的记上一笔。这就导致这账复杂如迷魂阵,而龚秘书活着的时候,程英德有了问题,只要叫龚秘书过来问一声就能得着答案,后来甚至连问都不问,直接将问题抛给龚秘书,龚秘书最后给他一个结果即可。

  程英德原本就和文字与数字有仇,离开学校之后立刻与它们一刀两断,接手乘风之后又得了龚秘书这个宝贝。懒日子过惯了,他现在对着满纸意义不明的账目,看得几乎作呕。

  将硬壳簿子“啪”的一合,他将这一摞账本交给了身边随从。随从手中那一沓文件他也已经浏览过了,依然是看了个一头雾水。

  抬眼望向了前方地上的阿四,他开了口:“我对小龚是有感情的,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给他偿命?”

  他不确定龚秘书是不是阿四害死的,不过龚秘书的钥匙是在阿四手里,阿四的嫌疑就是最大。

  当然,阿四一定也是奉命行事,他知道。

  阿四的嘴唇哆嗦着:“大少爷饶命,我……我也是失手……”

  程英德叹了口气:“那你就将功补过吧?”

  “我?好,我补,我补。大少爷让我怎么补?”

  “说说阿妙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您说二小姐?这和二小姐没关系,是我和龚秘书有点私仇,我、我就和他打了一架,不小心打死了他……”

  这谎言实在是太拙劣了,不但程英德听不下去,连阿四自己都要编不下去。而程英德站起身,一边系上西装纽扣,一边扭过脸对着身边人一点头:“死了也无妨。”

  然后他转身走向仓库大门。三名保镖紧随其后,在他迈出门槛之后,将仓库大门缓缓关闭。

  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送进嘴里。旁边立刻有打火机的小火苗凑过来,他低头吸燃了烟,然后在两扇大门后爆发出的惨叫声中,呼出了一口浅淡烟雾。

  然后他轻声说道:“腥风血雨啊。”

  *

  *

  慢慢吸了两支烟,程英德咳嗽一声,向后转身。

  保镖将大门推了开,仓库那样空旷宽敞,都有隐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程英德走进去,就见阿四被人踩在地上,垂死肉虫一样一边扭动一边哭叫。

  他停下来:“什么?”

  这回仔细听了听,他才听出了阿四的语言,阿四哭的是“我说”“我全都说”。

  他走到一把椅子前,像方才那样坐了下来。盯着阿四那血肉模糊、没了指甲的十根指头,他不动感情的想:“真不人道。”

  “说吧。”他开了口:“不要等我问,你自己来讲。”

  阿四在十指钻心的剧痛中,哭泣着开了口:“日本人说那些药里有磺胺,二小姐就是为了查磺胺,才派我找上了龚秘书。我和龚秘书没私仇,我也是奉命行事。”

  程英德微微一皱眉:“磺胺?”

  “对,对。”阿四疼的面目扭曲:“是磺胺!真磺胺!就是天津那个高桥治告诉二小姐的,说乘风的轮船从天津运走了好多磺胺。”

  程英德看着阿四,同时脑海中乱成一锅粥。

  吴连运来的西药里有磺胺?他怎么完全没印象?吴连手里不是只有一些走私来的阿司匹林吗?是了,除了阿司匹林也还有些别的,很普通的药粉药片什么的,可他实在是不记得还有磺胺!

  程英德保持着坐姿不变,咽了口唾沫。

  第115章 不速之客

  程英德回到公司,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并不寂寞,大写字台、茶几、沙发上铺满了纸张,他的亲信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蹲着,全在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中的文件、账目以及货单。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乘风确实是没有从吴连那里接收过任何带有“磺胺”字样的药品——中文英文的字样全是绝对的没有。

  程英德不怀疑阿四那话的真实性,但是对着满室狼藉,他不由得要怀疑日本人——就是那个高桥治——的侦查能力。

  也许出错的是高桥治,是高桥治误导了阿妙。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这边自然是找翻天了也无用。

  他想下令让众人收拾场面、各自休息去。可就在这时,被他抓来帮忙的英文翻译忽然疑惑道:“阿司匹林这种东西,吴连是存了两个牌子的吗?”

  程英德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翻译走过来,给他看手里的一张货单:“这上面记录了两种阿司匹林,您看,前面这种写的是阿司匹林A,想来和后面这个阿司匹林是不同的吧。所以我想,难道这是运出来了两种牌子的阿司匹林?”

  程英德被他问住了。

  那翻译也知道他从来不是事必躬亲的人,未必知晓这些细节,于是回头又去和同僚商议研究。程英德莫测高深的板着脸,茫茫然的旁听着,一阵一阵的简直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什么。

  但是很快,他们经过对照和讨论,得出了结果:无论这是不是两种阿司匹林,反正至少在包装上一定是很容易分辨的。因为据记录显示,这种阿司匹林A每次都会随船到沪,每次到的数量都不多,而且每次都会被个姓张的尽数运走。

  程英德此刻虽是心思烦乱,但总不会连张白黎都忘记。而他原本完全不认识张白黎这个人,张白黎是通过林笙找上他的。

  他原本也完全不认识吴连那个人,吴连也主要由是张白黎介绍给他的。

  换言之,通过了乘风公司的轮船,张白黎日积月累,从吴连那里得到了大量的、先前根本无法离开天津的“阿司匹林A”。

  而现在日本人将一项“私运磺胺”的罪名,全压在了乘风轮船公司的头上。

  程英德面对着满屋子的忠诚部下,缓缓出了一身冷汗。

  从胸前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此刻距离他从阿四口中拷打出“磺胺”二字,已经过去了一夜半天。阿四失踪了这么久,妹妹是不是也该有所察觉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是先去找张白黎算账?还是先向妹妹迎战?

  哪一方的杀气更浓?更急于置他于死地?

  他得分出轻重缓急。

  还有一个林笙……

  *

  *

  程心妙确实意识到了阿四似乎是“好久不见”,不过她现在无暇去关注这个不甚得力的手下。

  因为程公馆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高桥治。

  这高桥治来之前也没打声招呼,毫无预兆的就登了门,这本身就是一种欠缺礼仪的行为。程静农当时正在华特总董的府中打桥牌,家中只有程心妙一位主人。程心妙只好一边派人去给父亲报信,一边出面接待了高桥治。

  对于高桥治其人,程心妙的感觉是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她和高桥治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络,互相都很好意思去麻烦对方;陌生,则是因为替她去向高桥治说话的人总是厉永孝,她和高桥治之间隔着上千里和一个人。甚至这还是她和高桥治的第一次见面。

  暂且将阿四抛开,她将高桥治请进了西楼客厅。高桥好奇又惊讶的看她,早知道程二小姐很年轻,可百闻不如一见,见了面才发现她简直就是个足以做他晚辈的摩登女孩子,而且有种异样的美,是那种让人一见便要一惊的美法。

  程心妙也打量着高桥治,心里想的则是“人不可貌相”,此君平凡到了一定的程度,无论掉进东亚哪国的人堆里都找不着。

  她是现代青年,不讲那些陈词滥调,等仆人送过了茶点之后,便以着开朗快乐的态度,笑道:“刚听仆人说从天津来了一位高桥先生,我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高桥先生怎么不提前给我发封电报?我会直接去火车站迎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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