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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之昴_尼罗【完结】(49)

  这回他听明白了。

  她继续说道:“好在人性虽然难改,但是环境能改,我们还有希望。”

  严轻听她竟有一点要对全中国下手的意思,又想起了自己白天对她所做的种种推测,她当时没否认,他应该猜对了。

  他问:“那个张白黎,也是你这样想?”

  “老张读书多,想得比我深。我不像他那么爱读书,我读书是喜欢边读、边学着做、边琢磨。吾生有涯而知无涯,反正是一定学不穷尽,所以索性不着急,慢慢来,学一点懂一点,能学多少算多少。”她向床边挪了挪:“你听没听说过一句俗话,叫做‘慢慢来、比较快’?”

  “没有。”

  “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吃惊呢,心想这是什么谬论?后来一琢磨,发现很有道理,按照这话一做事,越发感觉它讲得对。我就把它当成了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你在教我?”

  “没有教你,闲聊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再说我教你也有资格啊,我年纪比你大,是你的老姐姐。”

  “没有那么老。”

  “老点占便宜,可以对你倚老卖老。”

  “女人不喜欢老。”

  “我又没打算去找个男子恋爱或者相亲,不怕老。”她忽然想到了新话题,又往床边挪了挪:“你看,女子若是不要男子的话,就连老都不那么怕了。当然,衰老体弱是人人都不喜欢的,老到极致就死了么。但如果是脸上皮肉松了些、眼角皱纹多了些之类的‘小老’,就变得不可怕了。”

  “但女人不能不要男人。”他答:“不是人人都像你。她们要靠着嫁人吃饭。”

  “所以这也是个问题,环境问题。”她答:“要是环境容许女子也能自立谋生,那么其中的许多人不必非靠着婚姻吃饭,也许就能活得更轻松快乐些了。唉,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些不平事。说是女人靠着婚姻吃饭,可如果真吃到也罢了,总算是没有枉担了虚名,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我原来在一条弄堂里住过些天,那里有点像是北平的大杂院,里面的妇女们,年轻的去工厂做工,年老的在家接那种洗涮缝补的活儿,从凌晨忙到午夜,所赚的钱不但要用来养家,还时常要被丈夫抢去喝、赌、嫖。不给?不给就打。你说她们哪里是靠着婚姻吃饭呢?倒是她们一身的血都被婚姻榨去了。”

  严轻说道:“谁让女人弱、男人强呢?”

  “强?利用女人还打女人,这样的男人算强?”

  “如果不是男强女弱,男人又怎么能一边利用女人、一边还打女人?”

  “噢,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我说的强,是指处处都比别人更优秀。你说的强,是、是——”

  她有点不会形容,但他替她说了话:“是像我这样。”

  房内寂静了一瞬。

  他太坦白,她反倒是听着有些不过意,还想替他把话锋往回拽一拽:“可我看你对我也挺讲道理的、并没有欺负过我啊。”

  “因为你也很强。”

  她回首往事,发现自己确实是在一开场就把他镇了住。张白黎总说他“讲道理”,也许讲道理只是表象,他有着更纯粹的兽性,不讲道理、只认强弱,而她从开始就压住了他,他便自然而然的服了她。

  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沉沉的思索着自己和他的关系,一环扣一环的想,想着想着入了迷,又更深一步的入了梦。

  忽然间,一只手将她从梦中拍了回来。她懵里懵懂的一睁眼,看见严轻在床边地上坐了起来,面孔距离自己只有咫尺。

  现在她对他没什么警戒心了,半梦半醒的问:“怎么不睡?”

  他反问:“你不是在和我说话?怎么自己睡了?”

  她这才明白:他可能一直在等着自己的下文,然而自己说睡就睡,连声招呼都没对他打。

  以着又困倦、又抱歉、又懵里懵懂的心情,她含糊答道:“不说了,怪困的。”然后为表抚慰,她伸手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睡吧,明天见。”

  她这一胡噜也是毫无征兆,手掌都滑过他的短发了,他才反应过来、想要格挡躲避,可惜为时已晚,她的手已经垂落下去,她的呼吸也恢复深长。

  忽然被人拂乱了头发,他几乎有些生气,可林笙的手垂在他近前,感觉是热烘烘的、软绵绵的,带着一点雪花膏的甜香气,似乎又不像其他人的手那样可厌可憎。

  但他还是有点生气,更准确一点的讲,是烦躁,好像自己还是被骚扰了、被玷污了。

  轻轻抓住了那只手,他试探着握了握,又探头凑上去嗅了嗅,最后整个人朝着那手挪了挪,他抓着那手放上自己的头顶,抚摩了一下。

  这手确实是热烘烘的、软绵绵的,干净温暖,带着甜香。脑袋被这样一只手摸一下,应该不能算是受了玷污。

  他心里舒服了些,怒气随之消散。将那只手放到床上,他躺下来,原谅了她。

  与此同时,闭着眼睛的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激怒了他,想的是往后对他还是要讲一讲男女大防、再不能胡噜他的脑袋了。

  他抓了她的手嗅气味时,她真以为他是要亲她一口。真亲了她也只能暂时装睡,要不然怎么办?把他当流氓打一顿?她又怕把他打跑了。

  他的伤早好了,又有钱,天涯海角都去得,现在还能耐着性子留下来陪她演戏,已经算是他有仁有义。

  *

  *

  一夜过后,又是新的一日,新的一日,也有新的内容。

  张白黎跑了一趟乘风公司,当面向程英德道了谢,道谢之余,又给程英德出谋划策,提了不少的建议,全是用来对付吴连的,可见他为了那点消炎药粉的利益,已经彻底拜倒在了程大少爷的西装裤下。

  程英德则是和妹妹算起了账,想知道妹妹和日本人之间的交易往来,到底占去了乘风公司多少运力。结果一算之下,他发现乘风的总经理虽然是自己,但妹妹一直随意调用公司轮船,一问起来,她就搬出日本人做挡箭牌,仿佛她那些烟土和人口的生意事关外交似的。

  程英德想再深究,她已经不耐烦再奉陪下去了,动辄就让他去问爸爸——天津的高桥治起初可是爸爸的朋友,要不然她认识高桥治是谁?如果大哥要和日本人一拍两散,那这话不必对她说,和爸爸商量就是了。大哥想要效仿慈禧太后对所有的外国朋友一起宣战,也随便他,反正她是无所谓的,她只听爸爸的话。

  兄妹二人没能达成共识,但也依然保持着和气。只是程英德暗中很遗憾,遗憾妹妹那天没有在马黛琳被乱枪打死;程心妙则是比较的慈悲为怀,没想让他死,只盼着他忽然生个什么大病、残了或者傻了就好了。反正他本来也不聪明。

  而在这两位各怀鬼胎之时,程英德接了个电话,是他那龚秘书打来的,说是已经订好了北上天津的火车票。程心妙伸着耳朵听见了片言只语,等程英德挂断电话之后,便问:“你们真的要去天津了呀?”

  “当然,这还能有假吗?”

  “都有谁去呢?”

  “林笙一家,还有小龚。”

  “都说笙姐姐和笙姐夫感情不好,可他们还不拆伴呢,去哪里都是一起。”

  程英德没回答。

  程心妙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将自己蜷曲的发梢在手指上缠绕:“大哥,你认为这个药品生意,真的能做成吗?”

  “让龚秘书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抬头对着他一撇嘴:“如果吴连和药厂都没问题的话,那你发财带我一个,我私人也要入一股子,行不行?”

  他微微一笑:“你原来不是嫌这生意挤了高桥治吗?”

  “本来就是嘛!所以我才不能白白吃亏,必须要凑个热闹、从中赚它一笔。”

  “行,只要你想,怎样都行。”

  “龚秘书是你的代表,那么阿孝就是我的代表。不过阿孝不和你们一起出发,我还要留他做点事情。你们走你们的,阿孝迟两天再上火车往天津去。”

  “有龚秘书一个还不够?”

  “顺便再让阿孝去见一见高桥治。高桥治还嫌我们送过去的劳工太少呢,说是想让我们加多人数。这回让阿孝去告诉他吧,不减少就不错了,还加多?不加了。”

  程英德不置可否。程心妙的人他管不了,她一定要派她的心腹去天津凑热闹,他无所谓、不干涉。

  第46章 可爱

  在《蓝色多瑙河》的旋律中,林笙蹲在一只敞开的皮箱前,施展整理术,将大小行李分门别类,大行李放着,小行李嵌着,互相交错,码得一丝空隙都不留。

  将一双拖鞋贴边塞进去了,她拍拍手,问严轻:“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拿过来,我给你放。”

  严轻在留声机前席地而坐,听闻此言,他对着留声机没回头,只向旁抬起一只手,手指尖挂着那只“誉满杏林”的帆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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