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要么是心里有底,知道刺客肯定不会对他下手,要么是他太急切了,冒死也要去找李家的人——不,应该是冒死也要调查李思成的底细。”
张白黎朝着卧室方向摆了下头:“你说他在那夜,怀疑有个刺客认出了他。那么要怀疑他也应该是刺客怀疑,厉永孝就算对他有疑惑,至于疑惑到那般地步吗?”
“厉永孝和那些刺客有关系?”
张白黎做了个思索的姿态。
林笙自语似的继续说道:“那些刺客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全配着枪,现在想来,可不像是当地的混混。不是混混,荷枪实弹,而又和厉永孝有关系——日本人?”
张白黎道:“这样推,比较推得通。”
“那么昨夜程二已经去了厉家,现在就是程心妙、厉永孝、日本人串成了一个圈,要围攻他?”她也对着卧室那侧的墙壁一抬下巴:“他的身份立不住了,那我们——”
“这事瞒不了他。我们叫他过来,商量商量一旦这事闹穿了,应该怎么说。”
林笙听了,十分为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说得好……他平时像个哑巴似的……”
“你就总是看不上他。我看他那个人脑子是清楚的,脑子不清楚早死了,还能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
林笙答应着站起来,原本她只想让他在这场大戏中演一个安全的龙套,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起身走去卧室,她推门进了去:“思成——”
卧室空荡,床上扔着一条毯子,并无她的思成。
第63章 太懂事
程静农坐在二楼的起居室里,面前小桌上摆着一份简单午餐。
他和他的儿女一样,无事的时候也是晚起,把下午当上午,也是因为刚起床没食欲,所以午餐等于早餐,精神不振的时候,只简单的凑合几口。
这几口他都懒怠吃,宁愿先翻翻报纸。他的消息向来比新闻记者更灵通,浏览报纸只是为了查缺补漏。目光扫过大字标题,他看得索然无味,这时房门一开,程心妙来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问的却不是她:“老大还没醒?”
女儿回答:“大哥早出门去了,去公司。”
走到他面前坐下来,她又道:“现在大哥天天起早。”
程静农盯着报纸,没说什么,也无话可说。这个老大不是懒蛋,做人做事都算勤谨,可也没见他做出什么成绩来。程静农一点也不知道老大这类人算好算坏,不了解,看不懂,倒是和女儿更加心贴心,也正是因为和女儿互相懂得,所以有许多的事都不必问。
将报纸翻过一版,他扫了午餐一眼,还是没胃口:“有事就说。等会儿我要出门。”
“是要紧大事吗?”
“不算大事,和华特随便谈谈。”
她点了点头:“那好,万一耽搁了去不成,也没关系。”
“说你的事。”
“爸爸,我似乎是在天津那件案子里,发现了个案中案。”
程静农把报纸收拢一折,抬眼望向了她:“嗯?”
“我总觉得李思成的本领,和他的出身太不匹配。”
程静农一闭眼睛:“嗯。”
“我就让高桥治帮忙查了查——”
程静农睁了眼睛,微微一笑:“你现在连高桥治都指挥得动了?”
“谈不上指挥,互相帮忙罢了。我要不是程二小姐,他也不会听我的指挥——您别打岔,听我往下说,我就通过高桥治的情报网,让阿孝去查了查李思成的家庭。”
程静农看着女儿,已经猜出了她的新发现,但是闭了嘴,静等她来说。
“阿孝发现,李家的人根本不认识笙姐姐家里这个李思成。”
程静农“噢?”了一声。
程心妙见父亲来了兴趣,自己也更有了精神:“也就是说,笙姐姐原来确实有个丈夫名叫李思成,家在北平,也确实是在十几岁就跟着笙姐姐去了日本。但笙姐姐这次回来所带的丈夫,不是那个李思成,是另外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冒用了李思成的名字和身份。可笙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这样的儿媳妇,和李家肯定是没什么联系的了,她如果不主动露面,李家想找都找不到她。林家也没有什么长辈,无人管得了她,她愿意换丈夫,尽管大大方方的换好了,这么遮掩着是给谁看?不合理嘛。”
程静农点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性,爸爸,那就是这个笙姐姐,也不是真的笙姐姐了。”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我的想象力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不但丰富,而且惊悚。”程静农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是那么多年不见了,总不能她怎么说,我就怎么信。不过当初据我调查,她从入境到来沪,一路走来的路线都很清晰,连入境记录都是有的,照理来讲,不该有问题,除非她是从日本就开始伪装了林笙。但李思成那方面,我确实是疏漏了,我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查她的丈夫,只知道林大哥留下的这女孩子也是遇人不淑,婚姻不大好。”
程心妙的耳朵尖:“怎么是‘也’遇人不淑?您还看谁遇人不淑了?”
程静农面不改色的敷衍:“那太多了,我是没见过几对美满夫妻,远的不提,只说老大那两口子,不就是一对例子?”
“其实我一直认为嫂子挺好的,大哥对她有点太那什么了。”
“唉。”
“看您还有闲心点评当下的婚姻问题,可见我这案中案的发现,不是很要紧的了?”
“确实不很要紧。”程静农端起面前小碗,低头喝了口汤:“无论真假善恶,对方都还没有把我们怎么样,我们做什么都来得及。”
“那您是打算——”
“你有没有证据?”
“我让阿孝带回了真李思成的父母。”
程静农正低头要喝汤,这时就抬眼看了女儿一下,那是很赞许的一眼。
第二口汤咽下去,他放下小碗,不喝了:“晚上请林家孩子过来吃个便饭。他们在天津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我们也该请一次客、给他们压压惊。”
对于女儿的话,他有六成的相信。之所以还有四成的不信,是他知道人无完人,都有出纰漏闹笑话的时候,而且林笙和老大正商量着做什么药品生意,老二看着分明是有点眼红。老二随他,不择手段,他也有点怕老二是一时发狠、要往老大那边泼脏水。
要不然她派厉永孝过去凑什么热闹?那厉永孝分明刚从天津回来没几天。
*
*
程心妙亲自把电话打去了雅克放路,盛情邀请笙姐姐和笙姐夫晚上到家里来吃饭。
在电话里,她听她那笙姐姐还矫揉造作的满口推辞,但她是放不得她的,她和她那丈夫必须来赴宴,胆敢不来的话,热情好客的程二小姐就会亲自出马,用汽车来把他们接过去。
而那做贼心虚的笙姐姐听了这话,只好就范,虚伪的笑道:“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其实本来我们也该去看望看望叔叔的,从天津回来之后,我还没有去给他老人家问过安呢。”
等到挂断电话,程心妙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电话打给厉永孝,做了一番安排。而林笙这边放下话筒,则是心急如焚。
因为她那丈夫忽然不见了。
真的是“忽然”,一点征兆和动静都没有,只有门房老刘见他出了去,但老刘没收到阻止他出门的命令,所以也没当回事。至于他是走去了何方,老刘不知道。
“肯定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她对张白黎说:“可他走什么呢?我们说的是我们的事,谁也没批评过他。”
“这事发生之后,他说没说过要走的话?”
“在天津的医院里说过一次。”
张白黎皱了眉头:“唉哟,他不会是以为他一走,我们就不用费心给他掩饰身份了吧?”
“我当时跟他说了,他走没用。”林笙回忆往事,也变了脸色:“我就只说了一句,他会不会是没当回事?或者是忘了?”
“有可能啊!”
“我真是搞不明白这家伙,要说他好,他杀人不眨眼,要说他坏,他有时候懂事懂得都怪可怜。那一夜他要是想逃,凭他的本领他早逃了,他为了救我才没走、才受的伤,现在伤还没好利索,他又怕连累我,自己走了,可——”
想到这里,她忽然跑回卧室,先踩着凳子取下了立柜顶上的小皮箱,皮箱有锁,钥匙不在她手里,但她捧着皮箱掂了掂,回头告诉张白黎:“他没带他的钱。”
把小皮箱放回去,她跳下来又去钻床底。在床底下仰面朝天的躺了,她没找到那支被她用胶布固定在床板下面的手枪。
慌忙爬出来,她告诉张白黎:“他带了他的枪。”
“他不会是要去杀人吧?”
“他那个样子能杀谁去?自己还带着伤呢!老张,我们得赶紧把他找回来,他有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作死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