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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205)

  皇权正值鼎盛,皇帝如日中天,谭大学士却有这样的头脑和勇气,不得不令人可怜他的全家。

  裴令之不关心死了多年的谭大学士,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死去多年的谭家突然会有人冒出来,更不在乎背后究竟是何人主导,反正这些不是他该调查的。

  他只关心一件事。

  这两名谭氏叛逆,所求非常惊人。他们挟持皇太女妃的目的,是为了让储妃在他们拟好的诉状上签字画押,以储妃的名义为先人平反昭雪——这当然没用,顶多就是给他们求个心安,有种近乎好笑的自娱自乐感。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绢布上提到了一点。

  ——谭大学士是因笔墨口舌蒙冤,而使得他背负冤案的笔墨,则涉及文宣皇后葬仪。

  当了这么久太女妃,裴令之当出了一些心得。

  对于皇帝父女来说——尤其是皇帝,文宣皇后是不可触碰的逆鳞。

  皇帝看似喜怒无常,实际上只要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他是可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胸怀与大度的。但如果事涉文宣皇后,那么就算是先帝降世、太后复生,也没有办法平息皇帝的怒火,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

  不管谭大学士当年究竟是蒙冤,还是真的口舌不检攻讦过文宣皇后,以皇帝的性格,那是绝对不会有半分斡旋余地的。

  皇帝疼爱女儿,却不很在意裴令之的生死,否则不会拿他出来钓鱼,裴令之可不愿搅入其间。

  更要紧的是......

  裴令之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景昭有妊已久,身体不好,正值多思。

  她开始频繁地问起母亲旧事,封赐母亲旧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听说谭氏余孽兴风作浪,心情想必不会太好。

  裴令之微一思忖,叫来积素,嘱咐了两句。

  .

  “谭大学士?”

  下值路上,被悄悄拦住的承侍女官一脸茫然:“这是谁?”

  还不等积素提醒,她沉吟片刻,脸色忽然变了。

  “我知道了。”承侍女官喃喃道,“原来是那个谭——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氏余孽事属隐秘,承侍女官还不知道,但她年幼入侍东宫,心思灵敏不必多提。

  积素老老实实道:“这是我家殿下要问的,不敢妄自揣测,如果方便的话,姐姐能不能提点我一二。”

  承侍女官蹙眉片刻,终究还是决定给储妃卖个好,这事虽然讳莫如深,但毕竟不是隐秘。

  与其让储妃到别处打探,还不如她原原本本实话实说。

  拿定主意,承侍女官便道:“本朝开国以来,大学士不常有,姓谭的只有一个,字深年,出身京城谭氏,你记住了,这个人不能在外面提,仔细招了主子们不痛快。”

  积素知道轻重,连连点头:“请姐姐教诲。”

  承侍女官说:“当差这么多年,脖子硬的见得多了,这么会找不痛快的还是第一个。谭深年当初因为文采出众、旧有名声做了大学士,蒙恩受命,去监修南陵,顺便写文宣皇后的神道碑文……”

  第150章 “谭深年此人,学富才高……

  “谭深年此人,学富才高,性情迂腐,空负盛名而无实干之材。”

  年轻的皇帝走过幽深回廊,雪白袍角旁有个小小身影亦步亦趋,疾走着才能追上父亲的步伐。

  皇帝并不在意女儿能不能听懂,也全然没有掰开揉碎细细讲解的意思:“此人唯一的价值,不在其才,而在其名。”

  后半句话没有出口,但其意昭然若揭:

  ——一旦谭深年的名气被用到极致,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弃置了。

  啪嗒!

  话音未落,转过拐角处,回廊平坦路面变为一段缓坡,小女孩一边极力跟上父亲脚步,一边分心听那些半懂不懂的话,一脚踩空绊倒,整个人当即五体投地,呈现大字形趴在地上。

  远远跟随的侍从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揪住领口把女儿提了起来,抖落木偶般上上下下把女儿检查一遍,无声松了口气:“没事吧。”

  皇太女挪开紧紧捂住脸的小手,脸颊灰扑扑蹭出青肿,委屈地扁嘴,哇的哭了起来。

  .

  华阳宫大门缓缓开启,宫道两旁尽是跪倒的宫人。急匆匆迎出来的礼王夫妇携一双儿女拜倒,而皇帝视若无睹,牵着不住抽噎的女儿径直走进殿内。

  太后已经上了年纪,但养尊处优多年,那张脸上还残存着年轻时的美丽容光,依稀能辨出皇帝的部分影子。

  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嗔怪道:“景宜,不用和你皇兄多礼,快进来,咱们一家人坐下说话才显得亲近。”

  她又看向皇帝身边的女童:“昭儿这是怎么了?”

  皇帝言简意赅道:“摔疼了。”

  太后一惊,连忙亲自起来,仔细看了看皇太女脸上的青肿,心疼道:“小女孩皮肉娇嫩,磕一下可够疼的,依我看呐,正该仔细养护着,读些书也就罢了,我听说你还在给她找武师傅?”

  皇帝不置可否,轻巧地跳过了这个话题,顺便抬眼轻飘飘往门外一扫——那眸光清淡似潺潺溪水,却又锋利如刮骨钢刀。

  礼王身体一抖,脸色微微白了。

  太后半生金尊玉贵,根本察觉不到平静冰面之下涌动的暗流,见礼王一家四口还在殿门外踟蹰,皱眉道:“快过来呀。”

  又一手一个拥住礼王世子景煜和云华郡主,心疼道:“可怜见的,小小的孩子跪来跪去,那是你们嫡亲的皇伯父,最疼你们两个了。”

  说完推着他们道:“快,景煜,今日学到哪一篇了,说出来听听。”

  礼王世子显然是自幼养在祖母怀抱里,深受疼爱,一点也不拘束,竟然当真开口,坦坦荡荡道:“孙儿今日先学了《裳裳者华》,又跟着读了几篇文赋,预备今晚回去背熟吃透,明日再请教师长。”

  皇帝恍若未闻,坐在椅中,平静掰着女儿的脸端详,似乎那点伤痕不止是普通淤血,而是足以破相的重伤。

  倒是皇太女动了动,下一刻皇帝悄无声息按住她的肩膀,止住她那点小动作。

  礼王妃缄默地立在一旁,听儿子朗声背诵诗赋,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她咬唇看了一眼丈夫,没有得到回应,又看向太后臂弯里搂着的女儿,只见云华鼓着腮帮子,有些焦急地扭来扭去:“皇祖母,我也背了诗,您问问我呀。”

  礼王妃愈发不安,终于硬着头皮轻声提醒:“煜儿,云华,你们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怎么只顾着背书,快给皇祖母揉一揉肩膀,拉住你们两个皮猴子可够累的。”

  皇太女把磕伤了的半边脸贴在父亲身边,偏过头去,以一种极力掩饰敌意戒备的目光打量这对兄妹。

  ——不高兴几乎写在了脸上。

  礼王世子背到一半被打断,他年纪稍大些,终究更沉得住气,但那种不情愿的情绪再怎么掩饰,也还是隐隐约约透了出来——捶背捏肩算什么,丫鬟会伺候就够了,哪里比得上背书,母亲怎么说话不分时候呢?

  云华郡主年纪更小一点,情绪就更为外显,在与兄长相同的心思之外,还多出了一点不服不忿——凭什么只有兄长能表现,我还没背就要被打断?

  同样是母亲的孩子,你就这样偏心吗?

  太后恼怒地看了不识时务的儿媳妇一眼:“王氏,那些事有宫女做就够了。我们是什么门第人家,读书上进才是最要紧的。”

  这句话简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接扎进了礼王妃心口。

  她抿着唇,顷刻间有种被当场扇了一耳光的难堪。

  什么门第人家?

  大楚皇室,江宁景氏。

  即使不做皇族,亦是煊赫数百年的世家。

  可当年你替礼王求娶我的时候,我也是弘农王氏嫡长女,一等一的北方士族,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蓬门小户!

  ——王氏门楣没落,我的母家就可以被随意轻贱吗?

  礼王妃难堪到几欲落泪,倒不止是为了太后语气的轻蔑敲打,还有她头都没抬一下的儿女。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疲惫,攫住了她的整颗心脏。

  ——读书上进?

  亲王世子,皇帝亲侄,已经注定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还能上进到哪里去?

  太后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就算她没有别的心思,她不怕皇帝多思吗?

  更何况……

  礼王妃眼中含泪,却没办法再多言了,只能低头谢罪:“是儿媳见识短浅,一时失言。”

  太后随意点了点头,拥着礼王一双儿女,笑道:“昭儿性子太安静了,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要一起玩耍才对。”

  又道:“看看,煜儿已经开始学《礼记》了,你们只差几个月大,还不如让煜儿进来一起读书,昭儿有兄长可以请教学习,也更亲近些。”

  太女是君,亲王世子是臣。天底下无论是长幼、尊卑、男女,所有规矩都要给君臣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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