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也的确轻快而喜悦,就像扯掉了枷锁,撕碎了束缚,解脱了痛苦。回首看向女儿时,那种前所未有的柔和与怜爱,终于毫无保留地从眼底浮现出来,就像深海里一点点展开外壳的蚌,现出无伦的盈盈珠光。
景昭感觉自己的面颊湿了。
她俯身拜倒,压住喉间哽咽:“儿谨为父皇贺。”
“不用再这样叫我了。”皇帝说。
他长久凝视女儿,那神情极度爱怜,就像跨越二十一年的杀伐、鲜血与时光,看见了那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
真是漫长的岁月啊。
隔着漫长的岁月,山河数次倒转,社稷倾覆重建,槛外江山易姓,旧事相继消磨,只剩下一个个褪色的影子。
唯有故人的面容,依旧清晰如昨。就好像从来不曾离去,因此也从来不会陌生。
火光闪烁,星斗漫天。
漆黑的夜色里,仿佛再度扬起鹅黄宫裙的一角。
皇帝笑了起来。
“这江山万里,最沉重,也最无趣,你拿去吧。”
他最后深深注目景昭,温和道:“我们在道路尽头等你。”
景昭终于无法克制,泣不成声。
皇帝收回目光,平静道:“走了。”
他转身拾级而下,素白身影没入夜色。
景昭拜伏于地,恸哭失声。
天边乌云渐起,星斗渐晦。
狂风涌起,不似夏夜应有的暖意,更显凛冽,寒冷非常。
要下雨了。
景昭抬起朦胧泪眼。
一点雪白纸灰随风而来,终于力竭,轻飘飘地落在景昭肩头。
就像一场送行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