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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女_清淮晓色【完结】(3)

  “郡主。”锦书忽然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景昭抬起头,定定看向锦书。

  她的眉眼极为清稚,黑白分明,然而当她开口时,稚嫩的语调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令锦书心惊肉跳。

  “荆狄慕容氏窃据北方十二州,杀我外祖桓氏满门,害死父亲、羞辱母亲。古有鲍出救母、缇萦救父,我身为女儿却不孝至极,不能保护母亲,反而使得母亲为了我忍辱负重。而今到了如此境地,若只束手待死,死后亦不能心安。”

  巨大恐惧攫住了锦书的心脏,声音颤抖道:“郡主是要,是要……”

  弑君刺驾的话从幼小女童口中说出,活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然而锦书看着面前景昭挺直的脊背,毫不怀疑她真的敢于拼死一搏。

  景昭道:“母亲死后,我一定会死。与其束手待死,何如拼死一搏?此事本无半分胜算,但我竭尽全力,死后亦可坦然面对父母先祖,也算不辱没景氏与桓氏的祖宗声名。”

  “锦书姐姐。”她无波无澜地看着锦书,眼底倒映出对方恐惧扭曲的脸,“慕容诩生性残暴杀人如草,一定会杀掉柔仪殿上下所有人为母亲殉葬,你若能鼓起勇气,可与我一道;若不敢动手,请守口如瓶。”

  巨大的恐惧里,锦书耳畔轰鸣作响,眼前昏黑一片。然而景昭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片刻的静默里,锦书神思昏乱,双手剧烈颤抖,甚至不知道自己准备干什么,却仍然缓慢地探出,最终握住了地上一根尖锐的簪子。

  景昭低头,将其余物品一一收回匣中,唯有短刀仍然藏在衣襟内。

  她站起身,抱着那只毫不起眼的匣子,开口欲言。

  下一秒,变故骤生。

  轰隆!

  远处传来巨响,隔着数间宫室远远传来,仍然震耳欲聋。

  那巨响有如九天雷霆当头而下,仿佛连大地都在摇撼震颤,景昭愕然抬首,只听纷乱足音由远及近,咣当撞开了暖阁门扉!

  .

  “殿下!”

  景昭骤然睁开眼。

  梦里梦外两道声音一字不差完全重合,令她刹那间神思恍惚,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低下头,望见自己玄色衣摆以金丝银线细密绣着繁复纹,日光照在上面,映出涌动的流光,仿佛那些龙纹变成了活的。

  景昭终于清醒过来。

  而今是大楚建元十年。

  距离魏朝启圣五年的那个冬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第2章 “本宫十年前就用过的把戏而已……

  初春午后的日光仍旧淡薄,风也并不温暖。东宫的宫女们还穿着清一色的浅碧薄袄,像是庭前小树新长出的嫩芽。

  她们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明德殿外,内外寂静无声,生怕惊动殿内午睡的皇太女殿下。

  直到穆嫔身边的宫人一头撞进殿门,打破了明德殿内外的宁静。

  “殿下!太后心痛发作,又昏厥过去了!穆嫔命奴婢来请殿下。”

  不待那宫人说完,景昭已经全然清醒过来。

  她吩咐道:“备车。”

  明德殿的宫人们匆忙上前,替景昭整理仪容。

  太女的车驾已经备下,景昭向外走去,问那名前来报信的宫人:“传太医了?”

  “奴婢出来时,华阳宫正派人急召太医。”宫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个月太后已经发病五次了,一次比一次急,瞧着不太好。”

  自从建元五年太后幼子礼王坠马身亡,太后哀伤过度病倒,从此落下了胸痹心痛的病根。从此之后每逢冬日,太后都要病一场,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去年暮秋,太后再度卧病。这次病势格外危急,最严重时胸痹频发心痛不止,一日之内昏厥数次,甚至为此取消了过年时的命妇朝拜。

  消息传出,不但京城贵胄惴惴不安,生怕太后薨逝在寒冬腊月,全家要顶着狂风大雪进宫哭临,就连景昭也提心吊胆,担忧太后当真熬不过去。

  好在宫中珍奇药物无数,又有太医妙手回春。太后此次发病虽重,却终究顽强地熬过冬日,熬到了建元十年初春,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女车驾停在华阳宫外。

  庭院内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愁苦。檐下摆着数只煎药的泥炉,袅袅白烟升腾而起,整座庭院里充斥着苦涩的气味。

  见太女驾临,宫女内侍纷纷拜倒,七嘴八舌请安:“拜见殿下!”“殿下安好。”“殿下金安!”

  檐下泥炉前一名雪青衣裙的女子直起身,匆匆迎上来行礼:“殿下。”

  她举止端庄,裙角却沾染了一片显眼的褐色药渍,起身时格外瞩目。景昭顺手扶住她,止住行礼的动作:“穆嫔,你这是怎么了?”

  穆嫔不是天子妃嫔,而是太子嫔穆氏的简称。

  大楚参照齐朝,东宫正妃以下设有两嫔,位份待遇等同侧妃。皇太女尚未大婚,东宫没有别的妃妾,当今皇帝后宫空置,宫中亦无其他嫔妃,久而久之,宫内宫外索性直接称穆氏为穆嫔。

  穆嫔低头歉疚道:“妾身愚笨,上午侍奉太后娘娘服药时,动作迟缓笨拙,惹了太后娘娘不悦……妾心下愧疚,所以自请出来煎药。”

  景昭淡声道:“皇祖母凤体违和,你来替我尽孝,反而要皇祖母撑着病体费心教诲?进去磕个头,明日不必来了,省得添乱。”

  穆嫔眼眶恰到好处地红了:“妾惭愧。”

  景昭疾步入殿,毫不理会纷纷请安的众人,来到太后床前:“皇祖母醒了吗?”

  刘太医正愁眉苦脸又低眉顺眼站在床榻前的屏风外面,闻言连忙道:“回殿下,太后娘娘发病虽凶险,但幸好施救及时,微臣已经为太后娘娘施针,想来不出一个时辰,太后娘娘便能醒来。”

  景昭眉头微蹙:“皇祖母为何频频发病?”

  刘太医道:“太后娘娘的胸痹之症最忌情绪起伏,忽冷忽热,今日天气忽然转凉……”

  景昭毫不讲理:“本宫不通医术,你不必说这些,只说这病如何才能根除?”

  刘太医欲言又止,脸上简直写着一个头两个大,偏偏不能反驳,只好委婉道:“胸痹素来难以根除,兼之太后殿下又有血痹,常常气虚无力、血滞脉涩……”

  他洋洋洒洒说出一串症状,听上去仿佛太后今晚就要驾鹤西去,然后才说:“所以有许多药都不能用,只能慢慢温养。”

  景昭继续道:“那为何你们温养了这么久,不但没有半点效果,皇祖母病情越来越重,发病越来越频繁?”

  刘太医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又像是想要当场一头撞死。

  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呛咳。

  不知是谁反应最快,惊叫一声:“太后醒了!”

  刹那间所有人一拥而上,有人顺气有人端水,争先恐后围拢到太后床前,还都极其识趣地为景昭空出了正中间的一片宝地。

  支支吾吾的刘太医顿时被忘在一边。

  “皇祖母!”景昭唤道。

  太后双手无力地颤抖,握住了景昭的手。

  她脸色憔悴惨淡,声音有气无力:“好孩子,你怎么过来了。”

  一句‘好孩子’,跟在后面的穆嫔顿时寒毛倒竖。

  景昭若无其事地忧急道:“听说皇祖母发病,孙女心中十分焦急,过来看看才能放心。皇祖母,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太后张口欲言,又咳嗽起来,咳得像是要断气。

  待咳嗽止住,她才握住景昭的手:“哀家年纪大了,怕是快要到地下侍奉文庄皇后了。”

  这话固然是真的,但无论如何不能顺着说下去,景昭立刻道:“这等晦气的话,皇祖母不要说。”

  太后灰暗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缕画皮女鬼般的慈祥笑意,使人心里发毛。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哀家大限将至,好在这辈子享尽富贵,不亏。”

  旁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景昭只作未闻:“是谁在皇祖母面前信口胡说,哪有那么严重。皇祖母仔细调养,不要动气,定能长命百岁——”

  “对了。”不等太后接话,景昭瞟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穆嫔,“穆氏愚笨,非但不能替孙女尽孝,还要皇祖母费心调教,实在是不成体统。孙女已经命她回宫禁足,好好学一学规矩。”

  太后唇角的笑容僵住。

  景昭满脸担忧,诚恳无比,活生生一个孝顺至极的孙女模样。然而太后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心底却无端觉得不安,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卡在嗓子里,变成一阵剧烈的呛咳。

  一旁有人奉上汤水,景昭接过来不由分说喂了太后两口,又随手递回去。

  “不是什么大事。”太后断断续续地说,“穆氏来不来都无妨,你的孝心哀家知道,哀家只有一件心事。”

  景昭说:“请皇祖母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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