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俩喝酒，何必喝那些商务酒？”男人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眼，“这款适合你喝。”
“好。”姜彤轻笑，微微摇了摇头。
“谢谢。”她说。
“是好酒。”她又说。
年轻的时候她爱吃甜，年纪大了却更爱苦味。一口苦酒，喝到嘴里，酸甜苦辣层次分明，好像都能勾到人的心尖上去。
也许是男人已经吩咐过了，也许今晚上老板开窍了。今晚上的上的饭菜不是申城的小而精致风，倒更像是房市，一盆盆，一碗碗，都是实打实的丰盛。女人喝了一碗松茸鸡汤，又吃了几口菜，放下了筷子。
一阵风吹过，湖面又荡起了涟漪，破碎的灯光在涟漪上闪耀。
“这里地方挺好，”她笑，“师兄你是怎么找到的？”
酒已经喝上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提上午的事。网上的热度已经降得差不多……大圆掏了钱，也有其他人在推什么“边疆旅游趣事”之类的软文。
姜彤抿了一口酒，又看了看男人……成年人的勾兑，倒也不必急着进入主题。
要先交流交流感情。
“是我一个朋友的私宅。”男人靠在椅子上看她，“平时也不对外开放，就几个朋友自己来吃吃。”
“怪不得。”女人看了看桌子上大盘大盘的房市特色菜，“我就说全申城，怕是也找不出这么几个大盘子来。”
男人眯眼一直看着她，好像没有懂她的笑话，脸上没有笑。
“嗯？”姜彤挑眉，又端起酒杯敬他，“师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眼神，太直接了。
“你不是说只做老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靠在椅子上，突然又有些冷笑，“我看你对马武爸妈，倒是挺孝顺的。”
“嗯？”
“昨晚，不是在上申，还有马武的小三？”男人伸手去t桌子上拿起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低头拿着打火机点燃了。伴随着一阵烟雾弹起，他嘴上咬着的那支烟上上下下，“没想到姜彤你还挺大度。果然是做大房的料。”
“呵呵。”姜彤笑了笑，只是又抬头，去看外面的湖。湖面碎金起伏，波光粼粼，像极了某一年某一日的南湖。
“师兄你平时也刷视频？”她问。
那视频，有那么火吗？连民族资本家也刷到了。
“能看不见吗？”男人叼着烟看她，“网上到处都是，你大圆的稿子买了多少？五个视频就有你一个，一天天的，看得人眼睛累。”
看着女人笑了笑，他又说，“你对马武，还真的死心塌地。”
“我是马师兄最忠诚的员工。”女人叹气。
“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捧高踩低，盲目跟风，学人嚼舌，”不能让他继续扯了，姜彤又给他倒酒，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声音温柔，“可是我知道，师兄你不是这样的人。”
男人咬着烟，看着她的脸，哼了一声。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饭菜在桌上依然热气腾腾。她倒了酒，看着湖；他咬着烟，看着她。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了一口烟，他弹弹烟灰，清了清嗓子，突然又问，神情突然变得漠然，“好好的，你当年，怎么就突然和我们尊贵的何大人分手了？让我一顿好找……也找不到。”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扒拉上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他又嘲笑她，“怎么就搞丢了？要是当年你努一点力，把人扒拉住了，现在跟着人四处风光的，不就是你了吗？”
“呵呵。”姜彤摇头笑，笑得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怎么可能。”她说。
不可能的。
不是这种因果关系。
不是“扒拉上就一起风光”，而是“放手了才有他的风光”。
他不懂。
“当年是何成把你甩了，还是你把何成甩了？”他又眯眼看她，“你们俩，不是你侬我侬，要结婚吗？怎么突然就分了？要说是他甩了你……可是他又来找我麻烦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女人笑，又看看他。杏眼眼角微挑，又有一些妩媚，眼里却有一些粼粼的水光，更显波光粼粼，“他找你，肯定是他错了。”
“我们俩，谁也没谁甩谁，自然分开的。”
“表面看起来，是你把他甩了。但是实际上，是他把你甩了。”
男人靠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逻辑很简单。这事儿是谁受益？谁吃亏？”
女人只是笑，他看着她，“他受益，你吃亏。”
“你一个人，败走申城；他从此，扶摇直上九万里。”
“由果导因，”他叼着烟垂眸看她，“是他，把你当做垫脚石了。”
女人笑着叹气，抬头去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吊灯精致，还有一些山水的图案。
“我哪里有本事当他的垫脚石？”她低声笑，“我不做他的绊脚石就不错了。”
“算了还是喝酒吧，当年的事情还说什么？”过了几秒，她叹气，举起了酒杯，金镯子在胳膊上晃了晃，“师兄我敬你……以前的事，就别提了罢。”
她没有问那人过得好不好。
因为听起来，是过得好的。
那就行了。
“当年，是你太单纯了，”男人端着酒杯一口闷了，又把烟头摁灭了，“他何成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姜彤微笑着看着他。
“当年他就是差点要尚公主的，能是什么好人？名声一直不好。不过是后来出了点意外……不然哪里遇得到你？”女人看着他微笑，他的声音还在耳边，“也就你傻。这样的男人，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要野心有野心。”
“肯定要借力的。”
“你看，后来不还是借力去了？”
“别人啊，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一遇风云变化龙”，”男人又看看她，“姜彤你再看看你自己……”
“诶师兄，”女人再次举起酒杯，笑吟吟的打断了他，“我现在也不差吧？我现在好歹也是全球顶级科技公司的五号位诶，”
她举起手掌比划了一个五，手指修长白嫩，“也是高薪有地位的人士，在申城，我也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这个位置吗？年薪千万，打败99.99%的打工选手。我也很优秀的好不好？”
“呵。”男人咬着烟冷笑，“高级打工仔，不也还是打工吗？这能和别人比吗？”
“诶诶诶，我也还有股份的好不好？我是大圆的原始股股东诶。而且师兄你说何——何大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才第一次说起了这个人。这三个字从嘴里吐出，这么的艰涩。女人结巴了一下，顿了顿，只是又笑，“我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的。”
“现在我只是希望他，”她又叹气，眼前流金粼粼，一脸虔诚，诚心诚意，“所愿所得，心想事成。”
“呵！”
“姜彤你倒是好，跟个圣母似的。”
“依我看，那是他配不上你了。可是那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吗？”
“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能抛弃，这样的人，万物皆用，无所不及。”
“他和他那个夫人，难道就有真感情？我不信。”
“要是有感情，为什么连个孩子都没有？说是夫人不能生，其实依我看，”男人哼了一声，“里面的文章可多。到底怎么回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
姜彤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灯光，那么明亮。
“师兄。”
过了一会儿，女人扶额，开始说话，似乎是醉了，“我们相遇一场，还是别提这些旧事了吧。”
“这个人，他有什么心机，用什么手段，”女人闭着眼睛，“说到底，也和我没关系了。”
“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你利用利用我，我利用利用你。”
“谁又不借谁的力呢？”
“你今天说他是借了别人的力，那我今天坐在这里，不也是为了借师兄你的力吗？”女人抬起头笑，眼里波光粼粼，和身后的湖色相得益彰，“难道师兄，你心里其实也是看不起我的吗？”
“你怎么把自己和他比？”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你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
“怎么不是一类人？我和他，就是一类人。”她又抬起头看他笑，“其实我还挺理解他的。”
“师兄，你来听我说。”
“你们呢，生来就是家境优渥。所以做什么呢，都是游刃有余，体面光彩，不需要努力太多，就什么都有了。”
“十分体面。”
“所以你理解不了我们这种人的。”
“我啊，”女人看着窗外，那粼粼的光，眼泪似乎有了泪，“我小时候好穷，好苦。别人都说童年无忧无虑，是最美好的。可是对于我来说，成年之后，自己挣钱自己花了，才是最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