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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_裴嘉【完结】(97)

  王三娘跪在人群中央,脸色涨红,害怕得浑身颤抖。

  祁无忧避开嘈杂,问向身侧:“玉莹,你怎么看?”

  郑玉莹也不喜贞洁烈妇,因此轻叹一声:“看来宥州还是地处偏远,所以民智未开。”言下之意,已是对夏鹤治下的否定。

  说话间,一名锦衣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走到堂下,见了县令并不下跪,反而质问起他来:“既然冯氏家缠万贯,怎知不是王氏兄嫂为了彩礼将妹子嫁出去呢?”

  县衙内外一时鸦雀无声,只因这少女不仅面生,且十分年少。

  祁无忧打眼一看,见她居然跟祁如意差不多的年纪,十一二岁而已。但少女小小年纪锐不可挡,逼人的气势却是祁如意这个一国储君都没有的。

  因她心里想着祁如意,再看这小姑娘,竟发觉她跟夏鹤的眉眼也有几分相似。

  堂上,少女已经抢过一县之长的威风,从王三娘的口中套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王三娘的兄嫂果真是为了钱财,才将她嫁去冯家。而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品行才貌方面也没有可以指摘之处。她不想嫁,除了去当贞洁烈妇,竟再无别的办法。即便如此,世人还要指责她迂腐蠢钝。

  “这还不简单,请一块御赐的牌坊,就是县官也不能逼你嫁。”少女面向众人回敬:“你们才迂腐!如果一块石头就能让这位姐姐过上自在的日子,那立一个又有何不可?”

  人群中顿时嘲骂滔天。

  县令在百姓面前维系着父母官的气量,道:“小姑娘,你可知一个贞节旌表要花多少钱财、走多少关节才能立起来?别的不说,王家根本出不起这个钱。”

  “不过几十两银子,我出就是了。”

  “那你可知道,除了银两,王氏还得想法子一级一级往上报给朝廷,才能请到这块牌坊。别说她,就是冯家都没有这个关系和脸面。”

  “那我知道的可多了。”少女威风凛凛地冷笑一声:“我姓夏。”

  县衙内外再度鸦雀无声。

  在宥州的地界,一个夏字意味着什么,无论童叟都了然于心。

  夏鹤是宥州之主,即便皇帝不喜,也得忍让他三分。何况立个牌坊这点小事,放在朝中连芝麻大都算不上。有夏鹤出面上奏,还怕朝廷不想卖这个人情,做成一本万利的买卖?

  自称姓夏的少女名为如陵,一身绫罗衣裙已能显示她家世高贵。但暨云县令可没听说夏总督有私生女。他噤声片刻,又很快回神,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吓住。

  “莫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扰乱公堂。来人,把她拿下!”

  左右差役上前,个个都是手持棍杖的成年男子。但夏如陵天不怕地不怕,竟也出手回击,拒不就范。

  众人一瞧,瞬间对王三娘失去了兴趣,转过来教训夏如陵。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

  “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还管人家寡妇再嫁,也不怕自己以后嫁不出去。”

  夏如陵打着架还不忘抽空向外喊道:“只要我想嫁人,整个宥州的一草一木都是嫁妆,怕只怕天底下没有男人配得上本姑娘!”

  她这样大放厥词,连郑玉莹都忍不住开口:“真是个好狂妄的小姑娘。”

  说完,她察言观色,留意着祁无忧的神情。若这位小夏姑娘真是夏在渊的什么人,她如此狐假虎威,为非作歹,必会给夏氏招来更大的麻烦。

  果然,祁无忧的表情难看极了,恨不得现在就将夏鹤活剐。

  方才夏如陵一出手,她就认出了她的招式。几曾何时,夏鹤教过她一模一样的东西。

  如果夏如陵是他的女儿,算算年纪,无疑是他当年背着她偷偷生的。张太后也没有骗她。

  第80章

  不管夏如陵在武功上多有造诣,眼下也只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女而已。数个五大三粗的差役扑上来,不多时就将她制服了。

  夏如陵让他们扣着,既不服气也不露怯。她傲然仰着头,面对一众官差有恃无恐。

  一个差役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扬起胳膊就要扇她的巴掌。但他的手定在了半空中,怎么都落不下去。

  他扭头一看,自己的手腕竟被一个女人拧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艳丽的女人,未施脂粉就已经艳光四射。一时忘记了怒喝。

  “身为官差却动用私刑,且不提对方还是个孩子。想让天下人都议论你们明府就是这样办案的?”

  祁无忧稍一用力,粗野的男人便高声惨叫起来。

  堂上的县令头疼得厉害。

  “她不是孩子,给她拿下!”

  郑玉莹不及祁无忧的身手,这时才挤到她的身边。可她不会武功,一路上仍需要祁无忧保护,此时又谈何护驾。

  “夫人——”郑玉莹低声请示亮明真身:“请令牌吧。”

  “不用。”

  “姐姐,你快走,别被我连累了。”夏如陵道:“他们怕我叔叔,不会对我怎样的。”

  祁无忧听见那声“叔叔”,侧目看了她一眼。夏如陵已经又嚣张地骂向衙役:

  “你们今天敢打我,我明天就挑了你们的手筋!”

  祁无忧看向堂上,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听见了,她是夏在渊的侄女。跟朝廷要一块牌坊,对他们来说可不是难事。”

  众人一时让她唬住,没有上前。

  县令忍气吞声:“制台大人向来秉公办事,怎会藐视王法,随意徇私。”他指着王三娘说道:“她出嫁不过一年就守了寡,想必不曾与她先夫有什么深厚的夫妻之情。总不能捏造一番痴情的说辞,欺瞒圣上。还有你,到底是何人,竟敢直呼制台大人的名讳!”

  经他一提醒,夏如陵安静下来,转头好奇地打量着祁无忧。

  “捏造?”祁无忧根本不答他的话,只说:“谁说一年的夫妻就不能有至死不渝的感情。”

  县令不说话了。甚至整个公堂内外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齐呆滞地看向了她的身后。

  祁无忧一顿,向后转身。

  阔别十一年的男人蓦地出现,负手站在人群中央,一如初见惊心动魄,卓尔不群。

  夏鹤。

  祁无忧望着他,未露一丝惊诧。

  他也看着她,一言未发。

  十一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许多深刻的痕迹,只是他突然喜欢上了黑色的衣裳。一身深邃的颜色仿佛吞噬了他所剩不多的感情。

  县令忙下阶来拜了又拜,再抬头时,额间冷汗已经涔涔发光。他笑容可掬地说:“制台大人大驾光临,下官真是有失远迎。快,快请上座。”

  厅中一干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连夏如陵也不例外。

  祁无忧示意郑玉莹一起离开,但旋即被衙门外的守卫挡住了去路。

  这些卫兵魁梧刚毅,是夏鹤的亲兵,只看面貌就与县衙唬人的差役天差地别。

  祁无忧面上不显,声音却冷飕飕的:“留下看看他要逞多大的威风。”

  这时,夏鹤已经坐到了堂上,听县令讲完了来龙去脉。刚才捉拿夏如陵的差役面如土色,头都不敢抬。

  “子不教,父之过。如陵虽不是我的女儿,却也与亲生的没有什么分别。”夏鹤瞥了瞥夏如陵,不怒自威,“她今日大闹公堂,是我家教无方,县正依法处置她即可。”

  “制台大人言重了。夏小姐聪颖过人,一语道破此案蹊跷之处,倒是点拨了下官不少哩。”

  说罢,县令揭过夏如陵这段插曲,说回了官司上。夏鹤点了点头,且听他讲。倒是夏如陵表情神气,还有些不服。

  说到向朝廷请旨时,夏鹤道:“何必兴师动众,拿笔墨来。”

  师爷立马呈上笔墨。白纸一展,夏鹤提笔写下“卓行留芳”四个大字,交待左右制成匾额,赠与王三娘。

  王三娘如获至宝,不可置信。王氏兄嫂更是望着她,呆若木鸡。只有冯家人自恃有些名望,当着众人直言道:“制台大人明鉴。谁人都知建德以来,今上改政移风,废止了不少迂腐的旧习。若是现在褒奖女子守节,岂不是与圣上的德政相悖了吗?”

  祁无忧站在人群边上,饶有兴致地听着。

  夏鹤抬眼,略看了她一下。

  “若圣上在这里,也会赞赏此女的气节。”

  然而众人看那王三娘跪在地上泫然欲泣,既不愿走康庄大道,又不肯以死明志。胆小懦弱,愚不可及,算什么气节呢?

  暨云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还是跟着夏鹤连连称是。

  夏鹤又说:“再者,向京里请旨、立碑,一来一回少说一月时间。我将此案了结了便是,不要耽误冯氏另寻婚配。”

  他一搁笔,暨云官民纷纷跪下歌颂他的功德,虔诚地瞻仰着他的笔墨。

  只有祁无忧的脸色沉了下去,不再从容。

  夏鹤不跟朝廷请旨,无非是顾及他们离开暨云后,御赐牌坊未到,王三娘仍要被兄嫂嫁到冯家去。但他的另一层意思更加不言而喻——在宥州乃至整个雍西,他夏鹤的寥寥几笔远比御赐的石碑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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