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不知他的身份,见他身边又只有三五随从,便真当他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将他放在眼里,险些动手。”
“我们公子那性子您是知道的,若是好好说话也就罢了,但若是这么蛮不讲理,他就非要进去看看不可。然后……然后我们半夜就趁人不备,偷偷潜入了那座山里。”
“进去后我们发现,那山里非常奇怪,里面驻扎着许多人,各个身强体健,有些甚至还穿戴着甲胄,像是……官兵。”
齐景轩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此处神色一紧:“官兵”
“是,也不是。”石安的声音有些发颤,想起当时的情形,连哭都忘了,“那些人看着像兵,但那里并非当地驻军之地,而且他们穿的也并非当地兵卒的衣裳,只是行事作风非常像兵。”
陆衡他爹虽是文官,但京城世家,便是没跟军营兵马打过交道,却也是见过的,京城内就总有兵马四处巡逻。
陆衡一行人钻进山时,就见那些人四处巡防,还有岗哨交替,十分警觉。
“我们当时便觉得不好,劝公子不要再往里走了,等天亮直接去衙门报官,告诉他们这里疑似有匪盗驻扎,让官府带兵来剿。但公子说……”
石安说到这又哽咽起来,眼泪与脸上泥污混在一起,花成一片:“公子说这么多人驻扎在这里,当地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官府不可能不知,就算去报官也是没用的,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抓起来默不作声地杀了埋了。”
“当地官府不保险,附近州府的官府也不一定保险,唯有将消息传回京城才行。”
“可消息若要传回京城,总得站得住脚,让京城知道这些兵马是哪里来的,在做什么,大概有多少人。不然京城这边要如何信他,又要如何安排处置”
“所以他不顾我们的劝阻,坚持继续往里走。然后……我们就看到了许多许多的人,听到了许多许多的声响。”
“是铁矿!”石安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声音也抖得更加厉害,“王爷,是铁矿!那些人在私采铁矿!”
沈嫣听到铁矿两个字,只觉耳边一震嗡鸣:“怎么可能……营州确有铁矿,所以朝廷才常年派兵驻扎,不肯让敌军犯境。但最近的铁矿距甘宁城也有不短的距离,那座山中……从未听闻过有铁矿。”
“是真的!”
石安笃定道:“我们亲眼所见!一筐一筐的铁,源源不断地从矿洞里送出来!那里矿洞极多,也不知挖得多深,挖了多久。在山外虽听不见什么动静,山里动静却是极大的。”
“我家公子说,这样多这样密集的矿洞,是肯定要出事的!若是挖得浅还好些,但若挖得深,迟早有一天山也是要被挖垮的!若是再深……通过山底挖到甘宁城附近,那……甘宁城必然也难逃一劫。”
沈嫣耳边嗡名声更大,眼前再次浮现前世情景。
狂风夹着暴雪,地动山摇,爹娘被压在倒塌的房梁和墙壁下面。她明明能看见他们,却怎么也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蔓延开……
“我一直以为那是天灾,原来……竟是人祸。”
第80章 入宫 这天下再大的事,大不过他的皇位……
“阿慈, 阿慈”
齐景轩接连唤了好几声也不见沈嫣回神,只得轻轻推了推她。
沈嫣眼前场景骤然消失,回到如今所在的王府, 看着眼前的齐景轩和石安,心头仍狂跳不止。
齐景轩知道她定然是又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不想追问, 但事关重大, 有些事实在不能不问, 便还是斟酌着词句道:“阿慈,你是否还记得, 那座山……当时如何”
山甘宁城外那座山……
沈嫣闭了闭眼, 缓缓点头:“塌了。”
那座山确实是倾塌了, 许多山石树木从上面滚落下来, 整座山头似乎眨眼间便矮了一截。
但当时四处都在震荡, 都在垮塌, 她以为……那是地动造成的。
原来不是, 原来不是!他们一家从始至终,从京城至营州,都是被人所害!还有甘宁城那么多百姓, 也都是被人所害!
她的双拳攥得死紧, 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齐景轩心疼不已,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抹去, 她只能紧紧握着沈嫣的手, 试图以这种方式安慰一二。
石安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面色十分沉重,便也没敢接话。
齐景轩轻轻拍了拍沈嫣的手背,见她稍稍平复后才又看向石安, 问道:“可曾查清私采铁矿的人是谁还有你家公子,他怎么样了顺利逃出来了吗”
石安一怔,这才想起什么,慌张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他一路逃回京城,精神紧绷,方才乍然见到王爷,心弦一松只顾着哭了,险些将公子的信忘了。
“王爷,这是我家公子给您写的亲笔信,一应详情都在其中了。”
“那矿山中大部分都是当地人,我们并不认得,但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我家公子看着却觉得眼熟,仔细辨认后确定是谢家七爷。”
“公子猜测,那矿山就是谢家在开采,为的……恐怕是宁王殿下。”
至于为宁王做什么,显而易见了。铁矿最重要的用途就是打造兵器,宁王要那么多兵器,除了造反还能干什么
齐景轩在听到谢家二字时便心头一紧,拆信的动作更快了。
一路颠沛,信封的边角已经卷翘。好在里面的信并无大碍,字迹仍旧清楚,只是十分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写就。
他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石安则还在继续说道:“我们逃出来时惊动了矿山守卫,虽未被当场捉住,但一路也逃得十分艰辛。”
“公子本想尽快返京,亲自将消息传给您。但四处关卡忽然变得极其严格,尤其是对外来人的盘查。”
“这一看就是奔着我们来的,倘若我们此时掏出路引,亮明陆家的身份,恐怕就再难离开了。”
“公子说这样四处躲藏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到,便只留了两人在身边护卫,让其余人各自散去分头行动,想办法尽快回到京城,将消息传出来。”
“公子还说,谢家七爷是认得他的,保不齐还有什么京城人在那里。他们若是没有发现公子也就罢了,倘若发现,势必会立刻传消息回京,届时京城恐生大乱。”
“倘若他们先我们一步将消息传了回来,陆家那边肯定已经有人盯着了。公子让我们回来后不要去陆家,直接过来找您,我便一路扮做乞丐,先来了王爷您这。”
他说着又重重叩首:“求王爷救救我家公子吧!我一路快马至此也用了近二十日,这二十日……也不知我家公子如何了……”
沈嫣和齐景轩都清楚,陆衡的思虑是对的。若营州那边不知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有人误闯,便不会急着给京城这边传信。可一旦他们认出陆衡,或是长时间找不到人,定会让人将消息送至京城,让宁王和谢家早做准备。
陆衡本与此事无关,是齐景轩托他去的。此时好友出了事,他怎能不管,当即便叫来贺圆,让他安排人手赶赴营州。
沈嫣和贺圆却异口同声地说道:“来不及了。”
齐景轩一怔,石安更是心头一沉:“为何怎么就来不及了难道你们已经收到消息,我家公子他……”
贺圆摇头:“京城与营州路途遥远,快马疾驰也要二十日左右。若想更快,除非在沿途驿站不停换马,人马皆不停歇。但这是驿站八百里加急送信的速度,咱们赶去营州是要救人,派去的必定是精兵强将,中途不可能换人。便是马,也不是咱们说换就换的。”
齐景轩虽是王爷,很受皇帝宠爱,但要如此大规模动用驿站,让沿途所有驿站配合换最快最好的马,必得皇帝应允,让府衙出具文书才行。别说他并无实权,便是太子或宁王,这么大动作也是要跟皇帝报备的,不然便有谋逆之嫌。
营州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们不得而知,但既然官府跟谢家有所勾结,便意味着他们可能动用当地兵马。如此情形,想要顺利救出陆衡,少说也要派百八十号人。这百八十号人必得是好手中的好手,还至少要一人双马,且是好马。不然只一匹马,路上就要把马跑死了。这么一算,光马匹就要近两百。齐景轩上哪弄这么多马去
若是没有这些人和马,想以最快的速度救出陆衡是不可能的。而速度慢了,陆衡那边又等不及。
“况且咱们大批人马离京,势必惊动宁王那边,届时……陆公子只怕会更危险。”
人越多,就越难掩藏行迹。若还要速度快,就更加无法遮掩行踪。宁王本就对齐景轩盯得紧,即便他没有收到营州那边的来信,看齐景轩派了这么多人往那边去,难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