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是三日后收到的来自营州的消息, 彼时他还在府中养伤,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虽然太医说他受的是皮外伤,这些伤确实休养一阵便不怎么疼了, 但因齐景轩的拳头大多落在了他脸上,那些淤青还未尽数消散, 出门被人看见少不得要受到议论, 他便关在府中没有出去。
原想着等伤好了定好想法子好好再收拾收拾齐景轩, 哪想到还未等到这个机会, 便收到营州来信。
“你说什么”
向来沉稳的宁王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有人闯入了矿山”
“是。”
从营州而来的谢家下人满头大汗, 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进门后都没顾上整理一下仪容便来传话了。
“那一行人是夜里闯进来的, 看着是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我们当时便派人去追, 奈何是在他们离开矿山时才发现的, 有些晚了, 没能追上。”
“后来我们一直四处搜查, 但始终没找到那一行人的踪影。”
“七爷恐日久生变,就让小的来京城这边给您和谢家送个信,让您小心提防。”
下人说到这顿了顿, 吞咽一声, 神情有些惊恐。
“但就在小的离开营州那日,冯管事回来通禀, 说……说他险些就抓到了那位年轻公子, 虽最终还是叫人逃了,但他当时远远看到了那公子的相貌,似是……似是陆家六公子陆衡。”
“七爷当时就急了,让我立刻快马加鞭, 务必赶在陆公子之前把消息送回京。小的一路没敢耽搁,只用了十三日便赶回来了。只是……我出发时距陆公子带人闯入矿山已经过去七八日了,不知这期间,他们是否已经将消息传过来。若是他们已经知晓,那……”
下人不敢想,额头的汗珠更密了。
宁王也起了一身白冒汗,当即让人叫来一中年男子,问:“近日陆家可有异动”
中年男子一愣,不明所以:“王爷何故有此问可是陆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们宁王府跟陆家素无瓜葛,又怎会闲来无事派人去盯着那边。既然没派人盯着,又如何知道是否有什么异动除非陆家像何家那样闹出什么分宗的大事来,不然他们如何能知道陆家有什么动静
宁王心中恼火,但也知道自己这么问确实问不出什么,转而又问:“宫里呢还有平郡王府,成安侯府,高家那边,最近都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中年男人就很清楚了,对答如流:“一如既往,无甚不同。成安侯府虽查出了自家内鬼,但一直没查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平郡王还是在和徐世子高公子一起调查三月春宴的事,与以往一样时不时派人到咱们这边打探动静。但咱们一应首尾早已处理干净,他们并无所得。”
“宫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只是……因着您先前与平郡王发生了冲突,陛下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永宁宫了。”
宁王听到这松了口气。一切一如往常,就说明陆衡应该还未能将消息传进京城。只要他比宫里早一步得到消息,那就还有机会!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又问了一句:“父皇最近可曾见过老七”
“见过,”中年男人回道,“平郡王夫妻二人时常入宫探望淑妃,三日前他们才又去过,陛下当时也过去了。”
宁王皱眉:“他在那里待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事后可曾召见什么人”
“陛下每每无事时便多坐一会,留下用饭也是有的,偶尔事忙便略坐坐就走了。那日也没待太久,进去后与淑妃母子三人说了会话就回御书房理事了。”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陛下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向来不许旁人随意靠近,昭华宫里的人都是他和淑妃亲自选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属下实在无从得知。”
“不过陛下回御书房时,将贺圆叫去问话了。”
这点倒也不算稀奇,自三月春宴那件事后,皇帝便将贺圆调到齐景轩身边。自那之后,每每齐景轩入宫,皇帝总要将贺圆叫去问话,确保齐景轩的安全。
特别是在林四被抓之后,皇帝似乎知晓了什么,问得更勤了。
宁王当时就怀疑皇帝从林四口中问出了什么,但皇帝没提,一副无事发生,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这次齐景轩对他动手,皇帝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责罚齐景轩,他就更加确定三月春宴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但这不重要,皇帝既然没追究,就说明他以为这只是兄弟间的争端而已。兄弟争端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免得闹开了让朝臣看笑话。
宁王也因此确定,皇帝只查到了他陷害齐景轩的事,最多是知道他与朝中某些大臣的妻子有染,不会更多了。尤其是铁矿之事,他必然毫不知情,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冷静,将事情按下不表。
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为人,宁王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无关于他自己利益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拿轻放。就像后妃之间的争斗,兄弟之间的嫌隙,只要事情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若是有什么事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是绝不会容忍的。
听闻皇帝将贺圆叫去问话,虽然知道这也是常态,宁王还是追问道:“他们说了多久的话,之后父皇可曾又召见什么人”
“没多久贺圆就从御书房出来了,之后陛下也未曾召见其他朝臣。”
中年男人回道,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也一切如常,陛下除了朝会以外只在散朝后留下几位重臣问了些朝政,没有特别召见谁。”
听到这里,宁王紧绷的肩背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因伤痕没有完全消散而显得狰狞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抿了口茶,声音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急促:“京城的兵马呢没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调动吧”
听到他问兵马事宜,中年男人却愈发紧张起来:“未曾听闻。王爷……这是何意”
宁王放下茶杯,扯了扯嘴角:“他们不动,那咱们该动动了。”
这中年男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许光,他闻言大惊,骇道:“王爷,这是否太过匆忙了咱们在军中虽有自己的人马,但论起兵力,到底还是比不过陛下。况且营州打造的兵器还未运入京城,为何……”
“等不得了!”
宁王打断道。
“营州传回消息,有人闯进了矿山,咱们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眼下这消息还没传入宫中,此时动手我们还能抢占先机。若是等这消息送入宫……”
他说着看了许光一眼,声音冷沉:“那咱们只能一起去死了。”
许光刚才听他问起那诸多事宜,心中便觉有异。待他问起京城兵马,更觉有大事要发生。
他原以为是宁王前些日子在平郡王那里受了气,陛下不闻不问让他心生怨忿,想要提前动手,哪想到……竟是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私采铁矿……这是陛下万万不能容忍的。
宁王见他面露惊恐之色,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此时行事确实有些匆忙,但咱们已经筹备了多年,并非毫无胜算。与其等着事情败露被人清算,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你说是也不是”
许光感觉到一只大掌用力按在自己肩头,他无处可避,又想到如今局势,除了放手一搏确实已经没有其他可能,遂压下心中惊惧狠了狠心道:“殿下只管安排,属下定拼尽全力,誓死效忠!”
说着单膝跪了下去,郑重抱拳。
宁王颔首,满意地坐了回去,低声与他商议一番。
许光领命而去,宁王正欲让人将谢二老爷叫来议事,忽听下人通禀,说是贵妃请他入宫一趟。
宁王皱眉:“母妃叫我入宫现在”
那人道:“是,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宁王刚刚得知营州铁矿之事败露,闻言心生警觉:“确定是贵妃让人传的话不是旁的什么人”
“确实是贵妃身边的人来传的话,那人就等在外头呢,说是您若不愿前往,就让他进来见您一面,贵妃有书信给您。奴婢本欲替他转交,他说贵妃叮嘱,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才行。”
宁王一听有书信,心头疑虑更甚,当即命人将那人传唤进来。
来的确实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他没穿宦官的衣裳,做寻常人打扮,看上去其貌不扬,走在大街上完全不会有人注意。但宁王时常在宫中走动,虽与此人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内侍进门后也不多言,给宁王见了礼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