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在心里叹息一声,旁人都说这位世子爷目下无尘,可依他看,却觉对方不只有傲骨铮铮,更有一颗不拘小节的心。
刘公公送走萧墨后,进去果然见殿内铺了一地凌乱的奏章。
他弯身把折子一本一本地捡了起来,就听眼前的皇上犹自气道:“他什么意思?就只有他萧墨会领兵打仗?旁人做什么都不可信,非得疑神疑鬼?依朕看是他心里忌妒吧!”
刘公公放折子的手一滞,他的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先皇弃长子而选长孙,昔年那个意气风发,有勇有谋的年轻皇长孙,突然就钻进了牛角尖里拔不出来,而且越陷越深。
萧世子与先皇配合除了梁王、淳王,两人有信任且有默契。
如今民间突然出现的淳王私生子朱瑞麟,什么麒麟出则圣人至,不过是妖言惑众罢!
刘公公以为皇上若是放下成见,与萧世子联手,这些魑魅魍魉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217章 奚山居士
无影等在宫外,这会见了世子爷,依旧如往常一样迎了上去。
自入冬后,萧墨除了到京郊大营巡视或练兵的日子骑马外,其余时间都是坐马车。
“主子!”见对方略过他径直往前走,无影忍不住唤了一声。
萧墨走了几步才转过头,“回吧。”神色里甚至还有几分纵容。
“哦,好的。”无影看着世子爷进了马车,心里头一时有些怪异。
跟着主子的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了通过对方的表情来判断目下的形势。
自任晟来去了南阳府后,主子每日出宫都是蹙着眉头,好在他的坏情绪并不会带回府里。
可今日的世子爷面上并没有明显的不快,甚至对他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只无影却嗅出了一些不同,如果说之前的世子爷是在纠结在矛盾,那么今日的他无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像是把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彻底卸下。
马车辘辘往前,并不是去往成国公府的方向,而是世子爷在京城的私人宅院。
上次掳走沈舒窈的男子在宅子里住下已经有些日子了,萧墨把人安排在这儿后就没再管。
此时却是突然前来,无影心里一时有些激动。
那晚他跟着世子爷,一路寻着此人留下的痕迹才找到世子夫人。
掳人的是他,留下痕迹让他们寻到的也是他。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人?他究竟目的为何?
无影知道对方有些本事,甚至可能与他们立场相对。
只是世子爷把此人随意地安排在宅子里,关键他自己也沉得住气,这么久了愣是没有闹腾。
他们来的时候,奚山正坐在宅子后面的小池塘边钓鱼。
田七,也就是之前看护云苓姑娘的婆子,眼下又开始负责奚山的饮食起居。
这会对着主子指着那个坐在冷风中的人道:“在那儿呢!”
田七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她就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无影听着耳旁呼呼的风声,再望眼落雪不尽的小池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心说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寒冬腊月的天,钓什么鱼?
萧墨走到奚山旁边看了看,见他头上落了一层的雪,嘴唇也冻得发紫。
他伸手敲了敲对方斗笠的边缘,“甭装神弄鬼了,进去吧!”
奚山,人称奚山居士,原是朱瑞麟身边一能人,身上有些武艺,懂奇门遁甲之术。
传闻中的奚家是个隐士家族,最厉害的老本行是给人相面,甚至能看出帝王之相。
奚家先辈曾跟过几任皇帝。
后世有人知道他们的本事后,一些怀着称帝野心的人便会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奚家传人,并强制把他们带在身边。同时也彰显着自己是那个天生拥有帝王之相的人,从而蛊惑更多人去追随。
奚家的这种天赋导致了他们只能隐姓埋名,最后四散在各处,直至整个家族的覆灭。
此次捉拿沈舒窈的事情本轮不到他,只奚山却是主动请缨。
萧墨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
奚山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像是并不意外:“将军终于肯见我了。”
萧墨淡声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奚山拍拍身上的雪,一脸神采奕奕地跟着几人进了屋内。
田七让婢子准备了炭盆,又烧了一壸热茶给两人沏上,这才退了出去。
萧墨并没有在里头停留多久,只过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至于两人谈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待他们回府时,已至掌灯时分。
到这会,地上的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天色昏蒙蒙的,雪还在下,落在头上肩上,便显得潮乎乎的。
男人身上还有些未来得及化掉的雪花,也都在廊下被抖落干净。
“怎么没撑伞?“沈舒窈听到丫鬟们唤世子爷,从窗边探出一个头来。
萧墨望见她笑着道:“雪没多大,不碍事。”说着人已经跨了进来。
沈舒窈一边帮他把脱下来的斗篷递给丫鬟,一边问:“今儿好像回得晚些,下了雪,我还担心呢!”
这位世子爷伸手往妻子面上探了探,惹得她脸颊一凉,那人又笑着把手缩了回去。
外面的郑嬷嬷在门口问可要摆饭,沈舒窈笑着点点头。
男人擦了头脸,很快两人一道坐在饭桌旁。
屋子里点了灯,桌上是热锅子,沈舒窈吃得脸上红通通的,抬头见萧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箸,见她停下,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多吃点!”
沈舒窈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已经饱了,可看着桌上的菜是自己喜欢的,又多用了一些。
她吃了几口,见对面的人依旧看着自己,便帮男人也夹了一块肉,“那你也多吃些。”
最终等两人用完晚饭,再看外面的天,也已经黑尽了。
下了雪,傍晚的散步活动便无法进行,沈舒窈在屋内走来走去,男人遂提议道:“夫君带你出去走一走。”
见她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的,一时也笑了。
自怀孕后,王氏就时刻提醒身边的人,搞得现在整个燕誉堂的丫鬟们都小心翼翼的,也不敢让她走远、
沈舒窈换上适合雪地行走的鹿皮小靴子,萧墨又接了丫鬟手中的斗蓬帮她系上,这才牵着她的手一道往外走。
雪夜里的成国公府一片静谧,沈舒窈的手被男人裹着。
她仰头看天上飘落的雪花,忍不住从红色的斗蓬下探出头来,着意让雪落在脸上、发上。
男人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看着妻子兴致高昂,他忍不住提议道:“要不要去梅园看看?”
说到梅园,他又笑着朝身旁的人望去。
丫鬟们在前方提着灯,四处一片白茫茫的,倒是并不觉得黑。
沈舒窈也感觉到了男人的视线,她想了想,把那个小球从衣服下掏了出来,递过去道:“快帮我打开。”
萧墨面上一愕,“你竟然没有打开过?”
在沈舒窈别扭的目光中,他的手伸过来,捏着小娘子的手指点了几处,接着咔嚓一声,“这样,可看清了?”
沈舒窈朝圆形的球体里看去,见那张医案赫然在目。
迎着小娘子迷惑的视线,萧墨把医案拿了出来,“你还要留着么?”
她摇了摇头。
男人很快从丫鬟手中拿了灯笼过来,就着里头的火点了。
他再伸手一扬,那些灰烬便飞得无影无踪。
第218章 雪夜漫步
“陈太医是怎么过世的?你知道么?”半晌,萧墨才道。
沈舒窈回他的声音很轻:“说着生病,我也没见过他老人家。”
萧墨重新把她的手牵起:“你外祖父是个正直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朱景睿并非亲生这件事,也是先皇纵容所致。”
见沈舒窈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他又徐徐道来:“应该说从冯氏女进宫开始,他就知道。梁王以为牺牲一个自己的女人,殊不知先皇也将计就计,甘愿在自己头上戴顶绿帽。”
“所以,后头皇上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位二皇子摆在明面上,也是尽量让这个傀儡多发挥一些作用而已。”
沈舒窈暗自咋舌。
她忍不住为自己的外祖父感到难过,老人应该想不到自己一直到死留着的证据竟然没有价值。
果然帝王无情,什么都可以拿来牺牲。
先皇去后,卫皇后也紧随其后地去了。
人们都说先皇一生只爱卫皇后,可沈舒窈以为这样的爱未免太过沉重。
卫皇后大半生住在冷宫,看着那个男人把害自己的人摆在皇后的位置上不加处置。
这份看似深情的背后,是卫皇后不得昭雪的冤屈,是冷宫里无尽的长夜,更是对那个男人不断叠加的失望。
见她愣着,萧墨捏了捏她的手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