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舒窈挨着书案的萧家三姑娘听了她的话,面上已经带了几分埋怨,“表弟近日未去族学么?表姐怎么不与我母亲说?”
“姨母知晓的。”许舒窈轻轻地回了这句后便重新拿起了笔。
她心里明白这事若让老夫人知道后,姨母那边一定会对她更不满意。
可她入京便是为了阿弟的前程,又哪里还耽搁得了?
况且,姨母要是放在心上,又岂会等到今日?
更重要的一点是,许舒窈觉得此事或许与萧墨有关,解铃还需系铃人,那人应该有办法吧?
她自不便去找萧墨,但若是老夫人知道了,他便不可能不知。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便过。
话说这一日,松鹤堂很晚也未等到这位世子爷,倒是有负责采买的管事回来说,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宫里才宣的旨意,说是封了沈家女为二皇子侧妃。
王氏当时正喝着茶,她哎哟一声,人立马便站了起来,手中的茶盏一时也被摔到了地上。
旁边的丫鬟忙手忙脚乱地去收拾。
王氏犹自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那管事也是一脸急色:“小的采买时碰到沈家的下人,说是上午才宣的旨。”
王氏这才慢慢坐了下来,心里不由得琢磨,怎么他们这边一拒了沈家,宫里头便有行动了?
莫非儿子之前便知晓那沈家女被二皇子看上了,是以才刻意避开?
不然如何解释他前些年还好好的,突然就改变了心意的事。
王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又忙让人去看长子回来了没有。
当听说萧墨今日去了宫外的禁军,这会人还未回,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自个在屋里坐得不踏实,又一路往松鹤堂去了。
有了长孙之前的话交底,萧老夫人只垂着眼皮说了声:“知道了,你自去忙吧!”
王氏觉不出婆母这一句话里的好歹来,只得悻悻而回。
世子爷是翌日上午才回府的,听说祖母昨儿让人来请过自己,在明哲堂换过一身衣裳后便往松鹤堂走。
才出门便遇上自己的母亲匆匆而来,王氏把儿子堵在路上,好好生生地看了个遍,见他似是一副没睡好的样,面上也隐有憔悴之色。
王氏拍了拍面前的萧墨,一脸疼惜地道:“我的儿!咱们找更好的。”
萧墨蹙眉正要说话,王氏又道:“你是去看老夫人吧!那快去!快去!那边这会只怕也等急了。”
说完已经抬步让开。
萧墨摇摇头,这才一径儿去往松鹤堂。
此时的松鹤堂里,三位小娘子正在认真地抄着一卷佛经。
萧老夫人没有规定她们抄多少,只要求沉下心来抄写。
许舒窈晓得通过字迹亦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如果内心足够平静,笔下的字亦是流畅通达,不见迟滞,所以她此刻正秉神静气,不敢有丝毫的分心。
等到一个时辰过去,才满意地搁了笔。
她抬头朝萧谨珊与柳清婉的书案上望去,三表妹只抄了薄薄的一张,而昨日还很认真的柳清婉,竟也不比萧谨珊好多少。
许舒窈才有些疑惑,就听正屋内似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像是个男子正与老夫人交谈。
许舒窈认真分辨了会,也未听清内容。
倒是萧谨珊看到她的状态后,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
她说话时用一只手遮着,神秘兮兮地道:“里面是大哥哥。”
见许舒窈依旧没什么表情,又似有些着恼地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萧谨珊自然从陈氏那儿听说了外面发生的事,大家都在传二皇子抢了大哥的亲事。
而三房,柳氏私下聊什么也不避着侄女儿。
所以两人这会才抄了区区一页纸也就不奇怪了,概因心思不静的缘故。
不一会儿,外面便有脚步声响起,像是有人离开。
许舒窈猜或许是萧谨珊口中的大哥哥吧。
见时辰到了,其余两人还在闷头抄写,她也不再关注,而是顺手拿起手边的佛经翻着。
萧老夫人过了会才走进来,她眼睛瞅瞅屋角放着的刻漏,伸手抽过许舒窈面前的宣纸,见无论是页数还是字迹都分毫不差,面上现出满意之色。
又对眼下尚未停笔的萧谨珊与柳清婉道:“行了,今日便这样吧!”
萧谨珊一头的汗,柳清婉脸色微微发白。
两人搁了笔,老夫人又对许舒窈笑道:“你留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那位萧家三姑娘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柳清婉本就苍白的神色更添苍白了。
第32章 差点摔着
老人家这会突然单独留下自己,联想到方才从松鹤堂离开的人,许舒窈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她被萧老夫人引到临窗的大炕前坐下,一时感到身上都暖融融的。
时令虽才仲秋,却也有些冷了,小隔间里还未及烧上炭火,许舒窈写了一个时辰的字,难免手脚发凉。
老夫人像是能听到小娘子的心声似的,“有些冷吧?明儿我让丫鬟们在那边烧上炭火。”
许舒窈轻笑道:“还好。”
萧老夫人便看着她笑,青葱一般的小娘子,眼睛黑亮有神,唇角弯弯,柔婉贞静,最是赏心悦目。
她定定地看了片刻,却是道:“你不像陈氏。”
许舒窈心里莫名一突,就听对面的老人又补充道:“面相与性子都不同,只不过一母同胞也有完全不一样的。”
萧老夫人想到老爷子那会要给庶子聘陈济生的女儿,两个孩子都生得跟花儿似的,她那会心里相对喜欢小的那个,可那丫头却一意跟着父亲离开京城,最后嫁到成国公府的便是大陈氏。
她有些感慨,没想到一转眼,那小丫头已经香消玉殒,如今孩子也这般大了。
心里又觉是人的眼缘还真是奇怪,她当初看小陈氏喜欢,如今看这许小娘子也觉得顺眼。
成国公府男多女少,嫡出的大房三房就大姑娘萧谨如一个女孩儿,庶出的二房有三个姑娘,老太太当初也是欢喜的。
可这二媳妇只一味地陷在无子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又对两个小娘子护得跟什么似的,她想亲近的心也就作罢了。
许舒窈听着老夫人的话却是心里一松,又小声道:“姨母讲我或许是像父亲。”
才说完,就听身旁的萧老夫人道:“像你爹爹的长相,母亲的性子。”
许舒窈唇角一弯,这话她爱听。
她不知自己亲生母亲是谁,可若是谁说她像小陈氏,她又感到异常的开心。
她们之间纵然没有血缘维系,可娘亲养育了她,她终究还是遗传了一些什么下来。
“嗯。”
小姑娘笑得甜甜的,萧老夫人看着就更喜欢了。
刘嬷嬷在边上望着这一对老小,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老人家年岁大了,便喜欢活泼鲜亮的小娘子,可与府内的几位又没什么缘份。
没想这远道而来的表姑娘倒是得了老太太的另眼相看。
于是她也忍不住说道:“许小娘子要常来,你没见老夫人见了你连眼睛都笑弯了。”
许舒窈觉得这话有些夸张,她开始对这位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有些畏惧的。
之前费心费力地做鞋子,也是报了刻意讨好的心思。
但此时望着对面这位笑容温和慈祥的老人,却从心底里觉出几分亲近来。
于是也朝刘嬷嬷笑道:“只要老夫人不嫌弃,舒窈便没有不来的理。”
萧老夫人握握小娘子的手,轻声叹:“好孩子!”
又道:“你阿弟进学的事,老婆子已与你大哥哥说了。你且等着吧,九岁已经到了国子监招童生的标准,过几日应该就能有好消息。”
许舒窈起先听到大哥哥这个称呼,心里还微微的不自然,可直到老人家把话说完,就什么都忘了。
国子监,寻常人想进国子监是多么的不容易,若是阿弟能进国子监,以那里头先生们的水平,又何愁将来不能科举中第?
许舒窈的心底里涌起一股感动来,像潺潺的暖流,充盈着她的身心,也体现在了面庞上。
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们看到这位表姑娘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起先是惊奇,继而想到一个小娘子独自带着阿弟进京的壮举,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莫哭!这事怪我们国公府,你们姐弟都是好孩子。眼下还未定呢,不过也不急,事儿是八九不离十的,你且放宽心,你那大哥哥答应的事就从来没有不成过。”
许舒窈想到自己竟然在人前差点落泪,又马上把泪意憋了回去。
她乖顺地点头:“舒窈知道的,也相信大……大哥哥。”
顺着萧老夫人的话头,这哥哥两个字说得异常的艰难,但到底是说出来了。
萧老夫人宽慰地笑笑,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许舒窈这才从松鹤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