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忙拿了准备好的赏钱给她。
吴妈妈推辞一番后便接了。
面上的笑容明显更真诚了一些:“那我这便去回二太太,你们先歇着。一会儿太太应该会拨伺候的人过来。至于吃食,小娘子与少爷应还未用晚膳吧?到时让伺候的人一并准备着。”
许舒窈笑着应好,听吴妈妈的意思,是姨母还不忙着见他们。
她望了望外面摇晃的风灯,也知晓时辰确实不早了。
许舒窈没有纠结这件事,两家许多年未曾联系,等到了山穷水尽才找上门来,这搁谁心里又好受呢?
她们本就是奔着国公府的庇护来的,便是世人口中那种打秋风的亲戚。
可面对需要她呵护的幼弟,心里又实在硬气不起来。
许舒窈与郑嬷嬷对望了一眼,便开始收拾箱笼,她们所带的衣物并不多。
不过好在之前她已经让人把东西都搬到了自家的笔墨铺子,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跟着管事一同运送进京。
一会儿,耳边便听到脚步声,抬眼见来了四个穿茜红比甲的丫鬟,一溜儿排开向屋内问好:“奴婢们见过表姑娘与表少爷!给两位主子请安!”
许舒窈忙笑着招了人进来,又一一问过她们的名字。
暂时让雨竹和墨兰去照顾阿弟,巧薇与惠香则留在了自己身边。
几人稍稍梳洗,那吃食也紧跟着送了来。
用过饭,又是一番忙碌,才在新丫鬟的伺候下歇了。
小院共一间正屋,一间花厅,两间厢房,许舒窈姐弟一人一间住着。
厢房旁则是两间耳房,耳房供丫鬟临时歇息之用,后罩房则用来安置仆妇丫鬟们。
许舒窈睡前去右厢房看了阿弟回来,又让郑嬷嬷自去歇着。
身边添了新人,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躺在床上,闭目几息又转过身,刚好对上个小丫鬟的眼睛。
那丫鬟看着有些羞怯,但还是小声问:“姑娘可是觉得热了,要不奴婢帮您打扇吧?”
许舒窈摇头,问:“你叫惠香?进府多久了?”
“是。奴婢……奴婢进府才刚好半个月。姑娘可是要问些事儿,奴婢这便去叫巧薇姐姐。”话说得都有些磕巴了。
巧薇这会已经在耳房歇下。
许舒窈忙制止了惠香,“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知道什么就说给我听吧!”
从惠香的口中,她知晓了巧薇是姨母身边的二等丫鬟,雨竹是三等丫鬟。
惠香与墨兰是才进府不久的新人。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想她在小丫鬟的絮絮叨叨与屋外雨声淅沥里竟很快地睡了过去。
在许舒窈的梦里,元宵节的灯会亮如白昼,周围人声鼎沸,她被人捂住口鼻抱着远离,却听后方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地呼唤:“陶陶!陶陶……”
喊得声嘶力竭,那声音如此熟悉,她想啊想啊,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守夜的惠香见表小姐睡着已经去了耳房,并不知晓床上的姑娘这会儿正紧蹙着眉头,额上沁满细汗,似被困在什么梦魇里。
第4章 初来乍到
方才二夫人所在的锦华堂里,陈氏与吴妈妈也有这样一番对话。
“可安置妥当了?那丫头果真生得极好?”
“是,主子!都安置好了。依老奴看,比那三房的表姑娘也不遑多让呢!夫人若是好奇,趁这会儿人还未歇下,不妨招了来看看?”
“算了,路上待了这许多日,也不急于一时。”陈氏叹口气,“照说我那妹妹也是福薄,得了一双儿女,竟早早的去了。我要是有儿……”
她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声气儿,吴妈妈赶忙上前劝慰:“万事哪有个十全好的呢?照老奴说夫人才是个最有福气的,二少爷虽不是您亲生的,却对您孝敬着呢!”
陈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闭眼睡去暂且不提。
翌日清晨,许舒窈早早便醒了,看时辰还不过卯时,但夏季日长,此时窗棂处透出的一角天空已经隐现鱼肚白。
她眼睛扫过帐顶,方才记起这已经不是自己在湖州的那间绣房,也不是这许多日以来无论何时睁开眼睛,都能看到的小小船舱。
许舒窈唇角微弯,低眼便见枕巾上的湿痕,她摸了摸眼角,心里头有了点儿纳罕。
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昨夜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变成了个小孩儿,只记得四围嘈杂一片,她挣扎着要回去……
梦中的情形很是模糊,这还是许舒窈根据以往几次发梦拼凑出的印象。
只是,上次做这样的梦还是娘亲走后……
“姑娘!”侧旁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接着青色的帐幔被挑开,眼前很快出现了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
这便是她的另一个丫鬟巧薇。
巧薇生得很是周正,眼睛大而有神,身段也是极好。
许舒窈便在她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她动作轻柔麻利,也不多话。
这一个多月来许舒窈都是自个打理,其实并不习惯完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但她知晓不能驳了这新丫鬟的好意,另外也算近距离观察这个丫鬟的性情。
可她越观察越心惊,这女子还真当得起一个“巧”字。
除了挑衣梳发不在话下,竟是连眼光也是极好的。
首饰盒里的东西就那几样,她却精准的选了既不张扬又不失礼的。
许舒窈脑中划过昨晚惠香的话:“巧薇姐姐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一般丫鬟八九岁进府,再大些也就十二三岁。
巧薇如今都满十五了,却还只是个二等,二等丫鬟不用近身服侍主子。
许舒窈再看她弯腰时那身丰腴的身段,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为何这样出挑的丫鬟却未混到一等,还被打发过来伺候自己的原因了。
她心中一动,望着妆镜中正为自己梳发的女子道:“姨母可有说让你过来多久?”
巧薇边梳发边答,动作并不见有丝毫的迟滞:“二太太对奴婢说往后要好生服侍小姐。”
回答得言简意赅,很好!心性也不错!
至于别的,先慢慢的看吧!
巧薇今日给许舒窈扮的是时下未出阁女子都会梳的双丫髻,不过手法又与旁人不同,头发并没有绑太高,而是挽成两个圆圆的包状,又一边插了个流苏样的玉饰。
因她在孝期,衣裳也以素色为主。
是以今日她穿的便是白底暗花上襦配湖蓝色湘裙,这还是去岁入夏时的衣裳。
好在当时就稍稍做大了些,眼下穿上却是正正好的,只是要论样式就谈不上时新了。
不一会,许舒衡也在丫鬟的陪同下来了她这儿,许舒窈让郑嬷嬷带着两个丫鬟留在院子里,自己则与阿弟带着巧薇与雨竹去拜见姨母。
天色已经大亮,他们一行人便沿着石板路往前走。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雨,眼下却是大晴了,一路走来地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旁边的花木也都坠着露珠儿,看起来便显得青翠欲滴,路旁几株石榴树的花儿落在草甸上,红艳艳、绿油油的。
许舒窈深吸了口雨后的新鲜空气,心里怀着些许忐忑跟在巧薇的后头。
与昨晚相比,似是感觉缺了什么。
她侧头看到腰背挺直却一声不吭的许舒衡,才想起没有牵阿弟的手。
七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坚持。
就像许舒窈与郑嬷嬷在来时的船上所说的那样,一旦到了成国公府,就得事事警醒着,那里不比自家,可以任性胡闹,有爹爹与阿姐相护。
眼下,爹爹也去了,只剩下阿姐。
而他衡哥儿作为三人中唯一的男子,往后便是阿姐与嬷嬷的依靠。
是以,他得再坚强些,像个男子汉一些。
如牵着阿姐的手寻找安全感这种事,显然并不符合一个小男子汉的行为。
许舒窈面上微微笑了下,那份不适感也跟着散去了些许。
不过一会儿,几人便到了陈氏所居的锦华堂,守在外面的丫鬟帮着挑开帘子。
屋内已经坐了好些人,而在主位上的则是个丰韵犹存的妇人,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穿着件浅金色的柿蒂纹褙子,梳着牡丹头,头上插翡翠鎏金的步摇。
妇人的面相与记忆中的母亲有几分相似,许舒窈知晓这位便是姨母了,忙牵了阿弟的手过去行礼。
陈氏扶了两人起来,又拉到身前仔仔细细地看过,说话时声音里也带了些感慨:“可算是平安地到了,你们要是多等几日,我这边定要安排人过去的。”
她话里虽然带了些埋怨,但也含着真实的担忧。
许舒窈面露赧然:“是舒窈不懂事,累得姨母为我们姐弟挂心。只是当时情状,却是不得不走了。”
她不说面临的困境,陈氏也没有在这种场合追问。
还在叹息,就听面前的女孩儿又道:“外甥儿想着姨母若是派人过去,势必会劳师动众。恰好听说清远侯府的二公子带着亲兵路过湖州,便坐上了他们之后的那条船。想着有朝廷亲卫在前,劫匪路霸总不至于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