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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的全世界路过_张嘉佳【完结】(8)

  我喝掉了最后半瓶。

  草莓依旧蹲着,把头贴得更紧,轻声说:“老板已经决定搬了。”

  我说:“那你呢?”

  草莓依旧用力微笑,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你都不会带我去。

  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

  路灯打亮她的微笑,是那么用力才变得如此欢喜,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在我迷蒙的醉眼里,这一幕永远无法忘记。

  这是大学里我和张萍最后一次见面。中间他只打了几个电话,说退学重考,结果考了个连云港的专科院校。断断续续联系不到三次,再见面,是五年之后。

  五年之后,我们相约中华门的一家破烂小饭馆。我问他:“毕业去哪儿了?一年没联系。”

  他吐口烟,淡淡地说:“走私坐牢了。”

  我大惊失色,问:“怎么了?”

  他说:“毕业了家里托关系,做狱警,实习期间帮犯人走私,就坐牢了,关了一年才出来。”

  我沉默,没有追问细节,说:“那你接下来打算?”

  他又醉了,说:“在中华门附近租了个车库住,快到期了,我打算带着老婆回老家结婚。”

  我脑海中蓦然浮起草莓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问:“你老婆是谁?”

  他点着一根烟,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我在初中毕业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当时预感自己会娶个妓女,果然应验了。”

  夜又深了,整个世界夜入膏肓。他干了一杯,说:“我爱上了租隔壁车库的女人,她是洗头房的,手艺真不错,不过我爱的是她的人。”

  这顿酒喝得我头晕目眩,第一次比他先醉倒,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书桌上留着他送给我的礼物,十张毛片。

  又过了一年,他打电话来,说:“我离婚了。”

  我没法接话。

  他说:“我们回老家村子以后,那婊子跟村里很多男人勾搭,被我妈抓到几次现行。我忍无可忍,就和她离婚了。结果她就在我家边上又开了家洗头房。他妈的。”

  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还会不会解二元二次方程组?”

  他说:“会啊。”

  我说:“那下次我们一起回初中,看看新建的教学楼吧?”

  他说:“好。”

  又过了三年,我回老家过年,突然想起来这个约定,就打电话到他家。他妈妈说,他找了个搞手机生意的女人,去昆山开门面房了,过年没回来。

  我挂下电话,一个人去了初中。

  到当年初中一位老师家里吃饭,这个老师本来是代课老师,没有编制,这两年终于转正。

  他太太买菜回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林巧。

  林巧笑呵呵地说:“我听说是你,就买了肉鱼虾,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几杯酒下肚,初中老师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说:“我转编制多亏林巧,林巧的前夫是镇上领导的儿子,他要和林巧离婚,林巧就提了个条件,帮我转正。”

  我没有办法去问,问什么呢?问林巧自个儿离婚,为什么要帮你转正?

  林巧一直没喝酒,这时候也喝了一杯洋河,脸颊通红,说:“不瞒你说,中考那天,是我找人打的张萍,这个狗东西。算了,你要是看到他,就替我道歉。”

  我也醉眼惺忪,看着林巧,突然想起来一幅画面,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路灯打亮她用力的微笑,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我知道你喜欢我。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我都没法带你去。

  写在三十二岁生日

  靠着树干坐下,

  头顶满树韶光,

  枝叶的罅隙里斜斜透着记忆,

  落满一地思念。

  醒来拍拍裤管,

  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不能接受自己的岁数要三字打头,不能接受了整整七百三十天。逐渐发现,很多事情的时间单位越来越长,动辄几年几年。通讯录里一些号码七八年没有拨通过,可每次都会依旧存进新手机。电脑里的歌没有下载新的了,起码四五年,终于彻底换成了在线电台。

  总觉得好多想做的没有做,可回顾起来,简历里已经塞满了荒唐事。

  可以通宵促膝长谈的人,日日减少,人人一屁股烂账。以前常常说,将来要怎么怎么样,现在只能说,以前怎么怎么样。至于将来,可能谁都不想谈会是怎么样。

  高考完送我他珍藏的所有孟庭苇卡带的哥们儿,女儿六岁的时候我们才再次相见。KTV里点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然而我人在台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他。甚至路过他工作所在的城市,也只是翻翻手机,看到号码却没有打过去。事实证明碰了头,的确没有太多话要说。旧胶片哪怕能在脑海放映一遍,也缺篇少页,不知开章,不知尾声。

  其实有满腹话要说,可对面已经不是该说的人。

  这半年,大概算我最艰难的半年。醉倒在酒吧和客厅不下一百次,生生用啤酒增肥十五斤。

  对自己说,没有关系的,所以未曾找人倾诉过一次,甚至确凿地认定,安慰都是毫无作用、毫无意义的,不如听哥们儿讲一个笑话。

  过往的经验证明,现在无法碰触的部分,终将可以当作笑话来讲。

  我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因为大家都有一肚子笑话。

  这样其实不错,我认清自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当然也不能改变别人。一切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都源于无法改变。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需要改变,并且乐此不疲,痛不可抑,没有一个违心的脚印。

  大学有年生日恰好在老家,第二天早上要赶车,我起得晚了,来不及吃母亲煮好的面。匆忙背着包出门,妈妈追到门口,说自己要小心啊。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就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的背影。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快步下楼的我擦擦眼泪,决定从此不跟他们说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情。

  我喜欢牵着父母的手一起走路,不管是在哪里。

  至于其他的,日夜地想,想通了,就可以随意歇息。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地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醒来拍拍裤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曾经在超市,在零食那一排货架前,接着电话。到底要什么口味的薯片?原味的。找不到啊。你面对货架,从左往右数,第二排第三列就是的。果然是的。

  今天去的时候,没有电话,发现薯片都搬到了另外一边。

  不管是人生还是超市,都会重新洗牌的,会调换位置的。

  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能买单就好。

  写在三十二岁生日。并祝自己生日快乐。

  第2章 第二夜 表白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

  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

  温暖而不炙热,

  覆盖我所有肌肤。

  由起点到夜晚,

  由山野到书房,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贯彻未来,

  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管春是我认识的最伟大的路痴。

  他开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价很低的时候买的,没有租金,所以经营起来压力不大。

  他和女朋友毛毛两人经常吵架,有次劝架兼蹭饭,我跟他俩在一家餐厅吃饭。两人怒目相对,我埋头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气冲冲去上厕所,半小时都没动静。毛毛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就搁在饭桌,去厕所找也不见人。

  毛毛咬牙切齿,认为这狗东西逃跑了。结果他满头大汗地从餐厅大门奔进来,大家惊呆了。他小声说,上完厕所想了会儿吵架用词,想好以后一股劲儿往回跑,不知道怎么穿越走廊就到了新华书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广场。最后想了招狠的,索性打车。司机一路开又没听说过这家饭馆,描绘半天已经开到了鼓楼,只好再换辆车,才找回来的。

  在新街口吃饭,上个厕所迷路迷到鼓楼。

  毛毛气得笑了。

  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觉得不如索性转手,买个房子准备结婚。管春认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属于自己的心血,不乐意卖。

  当时我大四,他们吵的东西离我太遥远,插不进嘴。

  吵着吵着,两人在2003年分手。毛毛找了个家具商,常州人。这是我知道的所有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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