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窈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身边也早已没了人。宋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费力回忆了一下。
昨晚之后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没熬多久便哭了,模样惨的很,祁钰虽然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过了她。
宋窈觉得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次约莫又可以清静半个月了。
又躺了一会儿,宋窈便慢悠悠起了床。一下榻,宋窈就看到床边的矮柜上多了一个四方的木盒。
这木盒做工精致,宋窈小心打开,里头是一个绿松石的手串,一颗颗珠子碧莹莹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宋窈自然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以前也未见过,那便只能是祁钰的,想来是早上走的急,落下了。
宋窈合上盖子,将东西小心的放到高处,免得不小心碰坏了,等祁钰下次过来再给他。
刚刚放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宋窈早有准备,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屋门,见到屋外之人客气一礼,“贞嬷嬷。”
贞嬷嬷不是院里的人,而是祁府里自小伺候祁钰的妈妈,也是祁钰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宋窈存在的人。
虽是祁府里头的人,但贞嬷嬷对待宋窈的还算和气,也回了一礼,“请宋姑娘安。”
宋窈看着贞嬷嬷手里端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自然明白贞嬷嬷是来做什么的,后退两步将人让进了屋。
贞嬷嬷也不多话,进屋后便将药放到了宋窈面前,目光略凌厉地看向宋窈。
宋窈笑笑,如以往一样温顺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宋窈喝完了,贞嬷嬷的表情才重新柔和下来,看着宋窈也有了笑脸。
作为从小伺候祁钰长大的人,贞嬷嬷自然了解大公子的性子,所以当知道大公子在外头收了个人时,贞嬷嬷不可谓不惊讶,但一想到大公子身边许久无人,便又觉着能有人解解闷也好,哪个京中富贵子弟年过十八不晓事收屋里人的?这也不算稀奇事。
不过起初见到这位宋姑娘的模样时,贞嬷嬷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但时间一长,见大公子并不如何看重这姑娘,这姑娘也一直懂礼守本分的很,贞嬷嬷也就放心了。
当然,放心归放心,以防后患的事也绝不能马虎。这一点,这位宋姑娘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喝完了药,贞嬷嬷收拾了药碗,替宋窈倒了一杯茶,才说起她来的另一件事。
“上次大公子听说宋姑娘父亲平日喝的药有几味京中不大好寻,此次出巡时便特意着人留意了一下,奴婢方才已经把药给了负责煎药的下人了,宋姑娘只管放宽心就好。”贞嬷嬷道,虽是传话,也带着一些安慰的意思。
宋窈点点头,嗓音依然温温柔柔,“替我谢大公子费心。”
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贞嬷嬷也就不再多言,端着空碗下去了。
贞嬷嬷一走,宋窈就连续灌了几大口茶水,才勉勉强强压住了口中泛呕的苦意。
宋窈从小什么味道都吃的,却唯独最吃不了苦,小时候生病了,就连已经加了糖霜的药,都得爹娘哄了又哄才能喝下去。
如今,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将苦药喝下去了。
屋外。
贞嬷嬷过来只是为了办事,办完事便回去,回祁府的马车也已经在院外等着了。可她刚一出宋窈的屋门,就被早已经等候在外头的秦嬷嬷上前拦住了。
第3章
贞嬷嬷在祁府里都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对待宋窈客气,那是看在祁钰的份上,对下人自然就没有好脸色了。
面对秦嬷嬷讨好的脸,贞嬷嬷连脚步都未停。
秦嬷嬷看着人趾高气扬的神色在心里骂了一句,咬咬牙将袖中早备好的一小包银子塞到贞嬷嬷手里。
“暑热未消的,嬷嬷办事辛苦了,这点子心意是奴婢请嬷嬷喝茶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秦嬷嬷哪里的话,不过是替主子办事罢了。”贞嬷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面色虽不改,到底还是放慢了步子。
“秦嬷嬷有什么话便快些说吧,府里事多,也不敢误了时辰。”
“是是是,”既收了银子,秦嬷嬷也就不拐弯抹角,搓了搓手试探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就还是上次同您说的,如今大公子贵人事忙,身边又没个近身伺候的人,也就咱们姑娘服侍的时间还算长,人又老实本分,只是这府里府外的,远又不便宜,若能得您个建议,让咱们姑娘离得近些,岂不也能伺候的更好些?”
自己主子不争气就算了,秦嬷嬷可不想跟着自暴自弃,可她既不想离了祁府,又不想走回头路回庄子上去,剩下的,便也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能随着宋窈一道进去了。
可自古外室进府可不是件容易事,秦嬷嬷原先还寄希望于宋窈能凭借容貌搏一搏,谁知却是个不可雕的朽木,她是个下人又说不上话,思来想去也只能找贞嬷嬷了。一想到方才忍痛给出去的从为数不多的积蓄里拿出来的银子,秦嬷嬷心都滴血。
“贞嬷嬷,您看……”
贞嬷嬷低头理了理衣襟,当了大半辈子差,秦嬷嬷话里那点意思,她心里自然门儿清。
“这话是秦嬷嬷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姑娘着你来探口风的?”贞嬷嬷道。
秦嬷嬷一僵,没想到贞嬷嬷会如此直接,过了会儿才呐呐道:“姑娘性子实,倒想不到这些,也是奴婢多操心罢了,不过这说到底也是两全其美的事儿,日后姑娘同奴婢也会牢记您的恩情不是?”
贞嬷嬷笑笑,既这么说,八成就是这个秦嬷嬷自作主张了。回想起这个宋姑娘温顺少言的模样,倒不像是个心思重的人。当然,是不是也不重要。
“秦嬷嬷这怕就是高看老奴了。”贞嬷嬷道:“我虽然在祁府当了这么些年差,多少有些体面,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平日里不过谨言慎行混口饭吃罢了,主子的心思,哪里轮得到我们多嘴?”
听出话里的退却意味,秦嬷嬷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贞嬷嬷不屑一笑,戍安侯府是何等人家,也是一个毫无出身的外室婢妾肖想得的?大公子作为侯爷嫡子,又自小聪慧,颇得圣宠,以后不出意外是会获封世子袭爵的,届时不论是正妻还是身边服侍的人,自然都有老太太和夫人精挑细选。
宋窈这身份,能一时得了大公子青睐服侍左右,已经是难得的福气,若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进祁府,那便真是痴心妄想了。
“不过秦嬷嬷也不必多想。”贞嬷嬷接着道,到底收了人家的钱,贞嬷嬷心里清楚归清楚,却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绝。
“大公子为人宽厚,只要宋姑娘尽心服侍,安守本分,大公子日后相必也不会薄待了姑娘的。”
“可是,这……”
“秦嬷嬷。”贞嬷嬷加重了语气,“咱们做奴才的只管伺候好主子,其他的多想无益。”
说罢,贞嬷嬷便不再多言,重新加快脚步,径直出门上
了马车。
秦嬷嬷看着远去的马车,不甘踹了一旁探头探脑的小厮一脚。
“看什么看!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做你的事去?再让我瞧见一次,便趁早收拾了你的细软去!”
那小厮只是路过停了一嘴,便无故挨了一顿骂,忙捂着腿走了……
屋内,宋窈洗漱完,又在窗下的镂海棠乌木榻上卧了一会儿,浑身的酸痛不适感才散了不少。
等到快到午时,宋窈才起身换了件高领的衣裳,出门转去了厨房。
昨晚她走的匆忙,说陪小萱也没能陪,只怕还是得做些好吃的哄一哄。
因着昨天祁钰来了一趟的缘故,院里懒散了许久的人也都活了过来,宋窈到厨房的时候,赵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倒省了宋窈不少事。
宋窈熟练地做好几道宋萱平日爱吃的小点心,并着饭菜一道端去了后院。
今天的天气颇好,宋窈过去的时候,宋萱正陪着宋父在廊下晒太阳。
看到宋窈,宋萱同样立马笑着跑过来,躺在摇椅上的宋父也随之看过来,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宋窈放下东西,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爹爹。”
宋父还是只睁着混浊的双眼望着她笑,没说话,也没回应。
宋窈眼眶有些发酸。
宋父上了头后,昏迷了许久,醒来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不记得她和小萱,见着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但比起大夫一开始说的八成可能瘫痪的后果,已经好了太多,能就这么什么也不想的在这小院儿里养老,宋窈也知足了。
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了顿饭,期间宋窈也把准备过两天带宋萱出去逛逛的事说了,宋萱高兴的什么似的,宋窈嘴上说着小孩子心性,眼角却也不有自主的弯了起来。
原以为这次过后,至少十天内不用再担心祁钰会过来,却没想到没过两天,祁钰便再次到了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