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之前她差点被骗了宋父的工头抓去卖了之后,宋窈便有些抗拒陌生人的触碰。这是她第一次服侍祁钰时发现的,那时祁钰并不算是陌生人,但她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只不过那时祁钰不太清醒,并没发现。
后来时间长了,那些阴影渐渐褪去,宋窈也不大与外人接触,自然也就慢慢好了,方才也许是因为她并没有看见来人,自己又毫无防备,所以反应还是大了些。
那会儿宋窈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远些,这会儿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有些失礼了。
但走都走了,这会儿回去人也肯定不在了,好在她至少还道了谢。
再三向宋萱保证自己的确没事之后,两人才再度走上长街,但是发生了这一出之后,两人也没了原来的兴致,略逛了逛便回去了。
另一边,陈川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祁钰身后,看着前面祁钰的背影同样心存疑惑。
原本这会儿主子是该同平夷侯纪家的小姐一起在落霞楼看戏的,可不知为何,主子却又改变了主意去了骁国公府,随后在回来的路上下了车,漫不经心地顺着街道走到了现在。
说是漫不经心也不太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便该到城西了。
城西有谁不用多说,陈川心中微动,心觉主子回来后比起以往,往城西去的频率似乎高了不少。
抬头看看已经不早的天色,以主子这速度,过去只怕是宋姑娘都已经睡下了,想着,陈川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天色不早,可要属下提前去宋姑娘那边知会一声?”
话落,祁钰步伐一顿。
陈川低着头等着祁钰回应,可等了许久祁钰都没说话,陈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抬头看到祁钰沉沉望着他的眼神,立时腿一软。
“属下多嘴,公子恕罪。”
陈川头上渗出冷汗,是他疏忽了,一时竟然忘了祁钰最不喜的,便是身边人自作主张揣测他的心思。往日他都时刻谨记,许是最近事多,这又不是朝务之事,一时竟然脱口而出了。
祁钰目光冷冷看着眼前人,直到陈川腿都发抖了才移开视线,依然没有回应,转身继续往前走。
陈川擦了擦额头冷汗,重重松了口气跟在后面,这回再不敢多言了。
前面,祁钰虽然没有因此处置陈川,但皱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也不怪陈川有此一问,祁钰这会儿也才意识到,这条路的确通往城西。
自从祁钰很小的时候,因为偷偷喂了一只花园里的兔子,没过多久这兔子就被剥了皮扔在路边时,祁钰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怒,也厌恶别人的揣度。
而想要别人猜不出喜好,最简单的便是没有喜好。
所以这次让他觉得不耐的不是陈川下意识的投其所好,而是这个喜好本身。这一点,或许他在听陈川告诉他,他喝醉后下意识让人去城西时,就该察觉到了。
祁钰眸光暗了暗,在拐弯的前一刻回转了身。
“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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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秋雨过后,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
距离上次祁钰过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秦嬷嬷等人之前被祁钰接连过来激起的勤快已经消磨殆尽,短暂热闹了一段时间的小院又重归了平静。
不过相比以往,这次时间的确是太久了一些,秦嬷嬷忍不
住着人去打听,听来的情况说是祁钰又被派了新的事务,近来又忙了起来。
不过这还是次要的,据来的人说,她有个偶尔能替祁府的人采买跑腿的亲戚,有次无意听到了祁府的下人们嚼舌根,说是祁府老太太正想着给祁大公子张罗亲事呢。
秦嬷嬷一听这还了得,也不管是真是假,立马便跑到了宋窈跟前长吁短叹。
宋窈对此倒还好,虽然是有些突然,但以前也不是没想到过。
用道听途说不可信勉强打发走了秦嬷嬷,宋窈又坐回了窗沿下,一边估摸着现下自己存着的所有细软,一边继续绣着荷包出神。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下的针线走向早已偏离了原来,懊恼地叹口气,宋窈又拿起剪刀一点一点的拆。
入秋以后天也渐渐黑的早了,晚饭后甚至还下起了小雨。
宋窈怕冷,和宋萱吃过饭,便早早回屋上了榻。
可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宋萱着急大力的拍门声惊醒。
宋窈赶紧起身下床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已经吓得直哭的宋萱。
“怎么了?”
“爹爹,爹爹他……”宋萱哑着嗓子不知道该如何说,只不知所措地指着后院的方向。
宋窈心头一跳,衣裳也顾不得穿就急急往后院跑过去。
第7章
宋父的屋子里,宋父正躺在床上,浑身烧的通红,手脚还间或抽搐一下,任凭宋窈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宋窈的脸色也全白了,尽量稳着声音回头问跟上来的宋萱。
“怎么回事?”
宋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夜里觉得冷,所以爬起来关窗户,然后顺便也过来想检查一下宋父屋里的窗户关好没有,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宋父不知何时已经发起了高烧。
宋萱吓得不轻,连忙跑过去找了宋窈。
“阿姐……爹爹他……怎么办?”宋萱没见过这场景,只能又惊又怕地望着如今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姐姐。
“别怕,别慌。”宋窈尽量冷静地安慰,是说给宋萱,也是说给自己听。
对,大夫,得赶紧去找大夫。
宋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宋萱,“小萱,你现在马上去打一盆冷水来,用布巾打湿了给爹爹敷在额头上,热了就换,我这会儿马上出去找大夫,你别怕,乖乖等我回来。”
宋萱看着宋窈,咬牙点了点头,尽管这时候她从心底里不想宋窈离开,但也分的清轻重,十分听话地赶紧跑出去打水。
宋窈又看了眼床上的宋父,只匆匆拿了件披风罩上,便一头扎进了还下着小雨的阴冷黑夜里。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小,宋窈先去敲了院里下人们的屋门,但到底是她想的太好了,秦嬷嬷告假回家了,剩下的人屋里,宋窈和宋萱方才弄出的动静也不小,可连里头灯都没掌起来一盏,又那里指望她们能出来帮忙。
宋窈从头到尾敲了一遍都没有回声后,也终于明白过来,不再浪费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出院子,朝着最近的医馆跑过去。
可这会儿天早已黑透,又下着雨,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医馆开门的。
宋窈一连跑了好几家,都只剩下了紧闭的大门。
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宋窈的头发湿透,凌乱地沾在颊边,在雨里冻了这么久,宋窈的脸色也早已经冷的发白。
有一次落了空后,宋窈有些绝望地抱着手臂靠在医馆的屋檐下,眼底再忍不住湿意,雨水混和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不行……不行……爹爹和小萱还在等着她……
宋窈抹了把脸上的水,重新站起来,正当她准备继续希望渺茫地往前找时,一个念头猛地从宋窈脑中划过。
宋窈停下步子,眸光动了动,看向前面依然一片空荡漆黑,看不见亮光的街道,须臾,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转头往城东的方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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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安侯府侧门外,陈川正奉了祁钰的命令出门办事回来,踏上台阶准备进去时,眼角却忽地瞥见了站在角落处的一个人影。
陈川瞬间警觉,下意识便要拔剑,却见那人像是认出了他,脚步不稳地走过来模糊地地喊了他一声陈大人。
声音听着像是女子,陈川止住拔剑的动作,眯着眼看着眼前模样实在有些狼狈的人,忽地一惊。
“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陈川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见周围并没有别人,便将人带到了廊下。
“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宋窈来不及解释,见到陈川就直接跪了下来,“陈大人,求求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见公子,我……我爹爹他……”
宋窈嘴唇冻的发白,声音也有些发抖,但陈川还是勉强听懂了。宋窈父亲有病在身的事他是知道的,看宋窈这个样子相必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状况。
可是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陈川是不敢随意去打扰祁钰的。
回想起上次他因为自作聪明提了一句宋窈差点惹怒祁钰的事,陈川心里也不免纠结。但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仰着头满脸祈求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陈川到底不忍心。
陈川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为难道:“那宋姑娘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试着替你通传一声。”
宋窈感激地点点头。
陈川回了澜院,见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心顿时凉了一半,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敲门。
没想到下一秒门便自己从门内打开了,披着外袍的祁钰站在门后,嗓音冷冷:“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