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淡淡道:“你不是说你是有夫之妇,淼淼是你和陆云谦的孩子么?如今你就要带着孩子同母亲回京城了,难道都不打算让孩子的父亲知道么?”
看着宋窈面上的表情由疑惑转向恍然,再到像被看穿似的不知所措,祁钰才像是终于掰回一成似的舒坦了些。
宋窈梗着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个谎言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淼淼样貌就是最好的佐证,别人或许不会刻意去注意,但是祁钰不可能,对宋窈来说,更多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
后来又出了淼淼生病祁钰帮忙的事,这个借口更是成了一捅就破的纸,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提起而已。如今猝不及防地从祁钰口中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宋窈一时无法反驳,憋了半天才偏头道:“与你无关。”
祁钰被气笑了,“宋窈,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说没有瓜葛四个字最站不住脚,淼淼是谁的孩子,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当初你选择了留下她,却对我如此避之不及?”
提到淼淼,宋窈像是又得了力气,反驳道:“淼淼是我的孩子,只是我的。你是侯府的未来主子,京中的千金你想要谁都可以,以后也会有很多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来抢她?”
“我不需要!”祁钰忍无可忍地又向前逼近了几步,“我想要淼淼,不止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更是因为她是我们的孩子。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其实都是你!”
第83章
偏僻无人的长廊拐角,在祁钰的话音落下后,安静的落针可闻。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话语,还是让宋窈再次愣在了原地。
宋窈的胸口轻轻起伏,过了许久才偏过了头,压抑住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情绪,道:“祁世子莫不是今日又喝多了?我不过是一介草民……”
话未说完,宋窈忽地想起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大长公主的女儿了,方才的情绪瞬间转了个角度,宋窈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目光复杂:“还是说祁世子见我已今非昔比,怕我因为以往的事对你不利?如果是这样,那你大可放心。”
祁钰自嘲一笑,“宋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见宋窈低下了头,祁钰轻吸了一口气,道“其实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大长公主托我找你,并不是前天才发生的事,并且在大长公主告诉了我腰间胎记的事后,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你。若我真的顾忌你因为以前的事记恨我,难道不应该死死隐瞒这个秘密,为什么还要把你带到大长公主身边?”
宋窈交叠在身前的手倏地一紧,没等他消化完,便听祁钰再次开口:“其实起初我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接下来,就收到了你要连夜逃走的消息。可能你不相信,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我倒希望你借着大长公主的手拿我出气,那么你至少有气出完的那一天,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对我避之不及。”
祁钰说着,眼中渐渐浮起一丝疯狂,竟然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似的,拉起宋窈的手便要往回走。
“若你开不了口,那便由我来说,我现在便去向大长公主坦白,随后便任你们处置。”
宋窈的脸刷地白了,见祁钰的神色不似作假,想都没想便反拉住祁钰的手不想让他去。
可宋窈的力气哪里抵得过祁钰,瞬间便被人带着走了几大步。
“不,不行,别去,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宋窈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眼泪在挣扎中落到了祁钰的手上。
祁钰的动作猛地止住,回身看着宋窈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真是挫败,祁钰心想,好像不管他怎么做,落到宋窈身上,都是伤害。
祁钰转回身,隔着宋窈推拒的双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不想我说出来么?”
宋窈咬唇重重点头。
“这样会让你消气一点吗?”
宋窈闭了闭眼,又点了两下。
“好,那我就不说。以后也是一样,你想打想骂,还是想让我做什么事,只要能让你消气,都可以。”
“只是有一条,不许再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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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宋萱并没有听宋窈的先出去和念夏念秋一起等她,而是就站在原地,一边焦急踱步,一边时不时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将祁钰骂了几十遍。
就在宋萱实在等不及,决定不再顾忌先去看看再说的时候,长廊后终于出现了祁钰和宋窈两人的身影。
不同于走时的气氛紧张,两人看起来聊的还不错,一起朝着这边走来,祁钰甚至还落后宋窈半步,下台阶的时候,还轻轻扶了宋窈一下。
宋萱松了口气,小跑过去。可刚一走近,她就看见了宋窈泛着红,像是哭过的眼睛,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人又欺负你了?”
宋窈忙拉住炸毛狮子似地想要找祁钰理论的宋萱,“不是,没有。”
宋窈看了眼祁钰,违心地道:“他没有欺负我,只是刚才忽然一阵风,被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说着话的同时,宋窈看了眼祁钰,那眼神让祁钰觉得宋窈说的并不是为他开脱的话,而是在说他罪大恶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眼,却让祁钰奇异地觉得满足。
宋萱狐疑地眼神在两人身上飘了个来回,显然不是很相信,于是她强硬地挤到了祁钰和宋窈中间,挽着宋窈的胳膊,防贼似地带着人快步往门口走去。
祁钰无声一哂,不动声色地转到宋窈另一侧,跟了上去。
陆府门外念夏和念秋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宋窈一出来,二人忙迎了上去。
她们自然也看到了宋窈的眼睛像是哭过,不过倒也没往祁钰身上联想,在她们看来宋窈毕竟是与相处了许久的姑母分开,回京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有些伤心也正常。
念秋将手里拿着的流云纹织锦白狐斗篷展开替宋窈披上,暖声道:“今日虽不冷,但这会儿起了些风,姑娘还是披上好,免得受凉。”
宋窈点点头,自己接过颈间的系带系好,似是对于祁钰始终没离开的眼神不自在,垂眸将下半张脸往斗篷里埋了埋
这白狐斗篷出自云州最好的成衣坊锦绣华坊,是那儿的老板压箱底的宝贝,不仅皮毛颜色雪白毫无杂色,还都是只取的狐背和腋下的皮毛。领口一圈狐毛随风轻抚着宋窈雪白的下颌,衬着泛着薄红的侧脸,以及泪珠未干的眼婕,宛若易碎的琉璃一般。
都说人靠衣装,自打认回宋窈,大长公主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对宋窈的满腔母爱具象化,见宋窈身子单薄,更是心疼念叨的不行。这几日,几乎已经将云州有些名气的酒楼厨师,亦或是成衣铺子的裁缝都请进了驿站,变着法儿的想将宋窈照顾的好些,如此尤嫌不够好。
这也正常,大长公主自己虽然已经吃斋念佛多年,如今对于吃穿早已不甚在意。但她以往可是先皇唯一的妹妹,太上皇唯一的嫡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着长大,吃穿用度都没走过后宫内务府,而是太上皇特意给开小灶,安排人手,精致无比。及笄后出宫立府,太上皇还特意允她将这些人都一起带进了长公主府,生怕委屈了自己女儿。
云州虽然相对繁华,但与京城相比还是差得远,这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大长公主来说,自然不够入眼。只可惜自从她避世清修后,便将用不着的人都留在了京城长公主府,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当然,对于向来习惯于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的宋窈来说,早已有些过了。平日里在驿站,她碍不住大长公主的兴致,更拒绝不了亲生母亲的关心,只能由着大长公主的安排来。
今日出门,她原是想穿回以往的衣服,但无奈怎么找也找不到,想来定是被大长公主收了起来,便只得在那些云锦绸缎里挑了件颜色最素的淡青隐竹纹百褶裙。颜色素雅,但着实单薄了些。
念秋似是看穿了宋窈的心思,却也不多话,而是默默拿了件素色薄斗篷带上了。
然而在祁钰看来,即使没有华丽的衣饰,光宋窈那一张脸就已经足够惹眼,衣裳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颜色艳丽则显得娇媚,颜色素雅便更添清纯。
在宋窈“死去”的那几年里,祁钰曾无数次回忆他与宋窈的初见。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否认,即使是那样狼狈的初见,在第一眼看到宋窈挂着泪痕的脸时,他的心扎实地漏跳了一拍。
再到后来,他最招架不了的,就是宋窈的眼泪,可如今,偏偏又是他一次又一次恶劣的让宋窈流泪。
但是不如此,又能怎样,祁钰自嘲的想。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要先把渴止了,往后任这毒怎么折磨他都行。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些上马车回驿馆吧,免得长公主担心。”念夏道,说着已经将马车上的矮凳拿了下来,方便宋窈上车。
念秋则看向祁钰,她们是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人,都知道大长公主同这位祁世子母亲的交情。在她们眼里,祁钰算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小辈,如同半个儿子了,自然十分客气:“祁世子的事可是也办完了,奴婢瞧着祁世子像是并未乘马车过来,这里离驿站有些距离,可要奴婢去雇一辆马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