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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天气越发冷,齐廷回京了。
明华县主已经盼了他几个月,闻听消息的那一刻,她正在做针线,她惊喜的针尖戳伤了手指,都来不及擦擦血迹,就想要去迎接。
一旁的侍女却面露苦色,瞬间拉住她,有些难以开口:“县主,侯爷他……他……”
看着侍女的眼神,明华县主的心忽然咯噔一下,激动的心情瞬间就提了起来,“侯爷他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侍女咬着唇,艰难的说出:“侯爷他……带回了一个女子……”
明华瞬间愣怔在当场,双目之中满是难以置信,被针尖刺破的疼痛,突然顺着血流窜进了心底。
“据说,是朔州那边,安置去侯爷身边一个伺候他起居的,后来侯爷……便收了她……”
眼泪,措不及防的便滴落出来,明华的身子隐隐颤抖,要去迎接的心,瞬间就宛若坠入冰窖,坚持不住的跌坐下来。
她忽然便想起他临行前夜,他曾说,不会一辈子都在她的房中。
便是这个意思么?
侍女见她哭成这般模样,急忙的劝:“县主,您不要伤心了,只是个伺候的人罢了,她不会对您有任何威胁的。眼下侯爷好不容易回来,您盼了他几个月,总不能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哭着见他吧?”
过了良久,明华才止住泪,她重新坐回镜子前上妆,想起祖母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是正妻,她要大度,她最重要的是笼络好夫君,早些诞下嫡子,她无需去管旁的任何女人,她们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
妆容整理好后,她深吸口气起身,踏出门去的那一刻,冷风扑面一吹,她的情绪彻底冷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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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厅,齐母正笑着同齐廷说话,眼神瞧见明华的身影过来时,眼角的眸光悄悄瞥了一眼安分站在儿子身后的女子。
明华县主踏进厅中,目光先落在齐廷身上,见他看过来,冲着齐廷温柔一笑后,上前给齐母请了安,随后便坐在了齐廷的身侧,眼神稍稍往他身后的女子看了一眼,指甲暗暗的死掐着掌心后,便开始含笑同齐廷说起话来。
端坐在上的齐母看着这一幕,微微赞赏的点了点头。
女子便该这样,以夫为天。
不管以前在家中是如何的教养,尊贵,待嫁了人,终究是要仰仗丈夫过活一生的。
若是小肚鸡肠的连个妾室都容不下,处处违逆夫君的意思,那便是再尊贵,也得不到夫君的爱重。
“夫君带回来的,便是她吧?”
明华说着,将话引到了丝丝的身上。
齐廷看着明华县主笑语嫣然,无半分不满的模样,点了点头,侧眸看向丝丝:“你过来见过夫人。”
丝丝闻言,乖巧的上前来,屈膝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奴婢丝丝,见过夫人。”
自称奴婢,看来侯爷还未曾许她名分,就只是个通房而已。
明华想着,忽然觉得方才为此哭了一场的自己,有些过于不够沉稳了。
但……她目光望着丝丝,细细的端详过后,细眉却渐渐蹙起了。
这女子,生的很美。
她肤白唇红,肌肤毫无瑕疵,一双丹凤眼,轻轻望过来的时候,像是含着一汪柔情水,极具女子柔弱又艳丽的风情。
可偏偏她一身素衣站在那里,却又是那般的低眉卑微,安分守己。
明华悄然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痛意,笑着转头看向齐廷:“瞧着是挺有规矩的,那我便将她安置在西小阁,夫君觉得呢?”
齐廷嗯了一声,“夫人看着办就好。”
明华温柔的笑着,做足了一个主母该有的气度。
片刻后,齐廷起身,要入宫去复命,明华起身去送。
行至院中时,齐廷脚步忽然顿下来,眸光看着明华,问:“这几个月我不在,府中诸事,劳你辛苦了。”
只这么一句,明华方才被伤的心,瞬间就软了,登时便红了眼眶:“即嫁给夫君,这些便是我分内之事,我不觉得辛苦。”
齐廷难得温和冲她一笑,握了握她的手:“等我回来。”
明华点点头,含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破涕而笑。
夫君心里,还是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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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廷入宫复命后,出宫便直奔户部,朔州那边的账目要亲自交给户部尚书查阅归档。
他踏入户部大门时,便见一个身影,正好从侧廊走过,他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身旁的户部官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侯爷识得滕右司?”
齐廷顿时皱眉:“他不是姓文吗?”
官员恍然一笑:“也是,当初滕右司是以化名文肆,追随太子殿下去的边城,侯爷定是在那儿见过他,才误以滕右司姓文。”
官员说着,声音放低了些:“这位滕右司,本名滕霁,乃是前户部尚书滕乐章大人的独子。”
那便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表弟?
齐廷慢慢才想起来,当初在边城时,的确是见过他,也知道他是五皇子的谋士,只是当时他忙于战事,没空理这些边角之人,就没留心。
想着,便不再在意,办自己的事去了。
待他办完正事,正是户部下值的时候,能回家的都在往外走,齐廷走在人群中央,正同人聊着闲话,待到外面时,目光不经意的瞧见一个见过的人,眸光微缩起,他想起了来,是那晚她马车坏了,送她回家的那个车夫。
那一刻,便脚步缓缓顿住,墨色的瞳孔清楚的看见滕霁的身影,踏上了那辆马车。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闪过一抹怪异的光影,快的他抓不住。
身边人疑惑的呼喊,令他从怔然中回神。
“齐侯,时下还早,不如一同去饮一杯?”
他神思飘忽的摇摇头,推拒了,待上了马车许久,脑中才渐渐清晰过来。
那晚,从马车中伸出的那只手……是文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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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
恭和园暖灯莹莹。
明华县主蜷在被中,面上带着未退的红晕,拉住了身边欲起身的人,“夫君,你去哪儿……”
齐廷看着她,心跳尚未平静,脑中的思绪亦是,他摇了摇头:“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样东西没有弄好,我去隔间坐会儿,你先睡。”
不是离开就好。
明华点点头松了手,看着他披衣离开的身影,细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他怎么了,明明交代了叫等他回来,可见是做足了准备的,可是为何方才那么匆忙……还心不在焉的……
躺了许久,她起身清理后,披着衣裳到了隔间,远远的看着他正提着笔,不安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了。
她笑自己太小心了,他没有撒谎,原来是真的有事。
书桌上,摆着一张纸,上面却只落下了寥寥几笔。
是齐廷划出的,颜悠悠遇袭失踪的时间,回京的时间,和滕霁在边城消失的时间,回京的大概时间。
他在边城只见过滕霁一次,后来战事的那两个月,他身为五皇子的谋士,却再未出现过。
而那段时间,正是颜悠悠遇袭,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时候。
而在颜悠悠回京后不久,前太子便出事了,而前太子的倒台,虽是他自作自受,可其中有谁的手笔,朝中都一清二楚。而滕霁身为五皇子的谋士,表弟,太子的仇人,他岂会在五皇子行事的时候,缺席?
不!他当时一定在京!
但文肆是五皇子谋士这个身份,在五皇子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人尽皆知,从未隐瞒过他的存在。可自五皇子从边城回来后这么久,滕霁却好像没有随行在他的身边。
这一切太巧了。
不管是时间,还是人,都太巧了。
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
深眸幽幽沉沉,齐廷放下笔,他决定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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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黄忠将查到的消息,放在了齐廷的面前。
一张薄纸,上面只寥寥数字,写着滕霁回京的日子。
当看到那上面的日期,与颜悠悠回京日期相同时,那张薄纸,瞬间在他掌中化为碎片。
所以,那天晚上,她拒绝了自己相送,只看了那车夫一眼,便上了那辆马车。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那辆马车上是谁!
所以,他在边城才会找不到她,因为文肆将她藏了起来!所以,更没有什么送她回来的老夫妻,那不过是文肆为了掩人耳目,放出来的幌子!
而他为什么会被陛下赐婚?
因为是他文肆故意的!是他文肆为了霸占他的妻子,串通了五皇子给他做的局!
明明那一刻他是要拒绝的,可是五皇子秦励,却只用一句话,便将他和颜大人架到了一个无法抗拒的境地!
原来,他一直都在被算计!
翻腾的怒火,在他心中暴烈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