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张关系网,还不足以将京城里的暗流涌动一一概括。
……
两人坐在桌边,对着一张图,研究了大半夜,蜡烛不知不觉燃尽,窗外晨光熹微,寺庙里的公鸡发出啼鸣。
权酒趴在桌上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对上沈琅熟睡的脸。
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他仍旧好看的像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她看着窗外的晨光,估算了一下时间,她昨晚五六点才入睡,估计也就睡了半个时辰。
看着沈琅眉宇间夹杂的疲倦之色,权酒没有出声打扰,起身将昨晚的黑色披风盖在他身上,这才对着昨晚的关系图进行复盘。
将沈琅昨夜讲解的内容仔细消化后,权酒抬手准备给自己倒茶,一抬眸,却瞥见沈琅紧皱的眉。
她暗自嘀咕:“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
沈琅又回到了那一间狭窄的屋子。
他自小早熟聪慧,所以在被赌鬼父亲以两百文钱的价格卖给宫中的公公时,他便知自己未来的命运将会同这座深宫别院纠缠不休。
被买来的孩子哭哭啼啼,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安静啃着肉馅包子。
上一次吃肉,他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
这里没有喝醉以后会挥棍子揍人的父亲,地面上也没有令人作呕的呕吐物,他不用每天装成乞丐沿街乞讨,破旧到无法遮风挡雨的小黑屋终于成为他记忆中的一撇。
房间里,其他孩子哭闹不休,仿佛身处地狱,可对于小沈琅而言,这个地方与天堂无异。
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刀山火海他也愿意闯。
野心开始在黑暗中疯狂滋长。
拜沿街乞讨的经历所赐,他从小便会察言观色,管家们发现他识趣以后,比起其他人,自然也更乐意将差事交给他。
五岁入宫,沈琅在宫中度过漫长的五年后,终于等来了净身那天。
记忆中的净身房透着一股腥味儿。
沈琅认命被绑在台上,原本以为会等来净身房的人,却没想到等来了他一直追随的师父,当时尚且只是一个小太监的严岁。
师父年过四十,总是用一种“和蔼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小琅啊,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师父以后的衣钵,可就要靠你继承了。”
小沈琅懵懵懂懂,并未听懂他话中的深意。
严岁将沈琅调来他的身边,让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紧跟着他。
身边一同进宫的伙伴儿都成了真太监,只有沈琅一个人,躲过了一劫。
可事实证明,躲过的劫难只会在你触不及防时,用另外一种方式悉数归还。
记忆中那张慈爱的脸逐渐变得狰狞丑陋。
“小琅……”
“小琅……”
耳边一直有令人作呕的慈爱嗓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沈琅额头和掌心沁出冷汗,胃里本能泛起恶心。
严岁的脸不停撕碎,重组,放大,可不管怎么变,唯一不变的是他嘴角伪善的笑意。
等那张脸逐渐放大时,沈琅终于忍不住捂着胸口,从梦中陡然惊醒!!
清新的空气灌入肺部,窗外天光大亮,木鱼声有规律的传来。
“你没事吧?”
权酒伸手,想递手帕给他擦汗,可指尖还没挨上他的额头,对方就如惊弓之鸟般弹开。
她动作猛地顿住。
沈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垂眸平复呼吸,藏在袖口下的大手拢了拢,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
他淡然接过手帕。
第671章 舞女公主vs东厂提督31
他明显梦见了不好的东西,可他既然不愿意主动说,那她也不会戳他心窝子。
权酒:“洗把脸吧,趁着人少,早点回去。”
大清早让人撞见沈琅从她房间里走出去不太好。
沈琅不疾不徐来到脸盆前,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鞠起两捧水往脸上浇,水珠顺着他的眉骨鼻梁滑落。
就当权酒以为他结束时,男人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淡定自若往脸上擦。
“那是我的洗脸巾。”权酒咬牙切齿的提醒。
“我知道。”
沈琅甚至再次拿起洗脸巾。
权酒看着白色洗脸巾覆盖上他的脸。
毛巾材质柔软,紧密贴合上他的轮廓,深邃凸出的眉骨,漆黑的眸,高挺的鼻梁……甚至是薄薄的上下唇。
就在几分钟前,她用同样的方式洗了脸,毛巾残留在脸上的温热至今还未散去。
他唇线贴合上毛巾,莫名像一个吻,权酒感觉自己的唇也滚烫起来。
偏生这种时候,沈琅一双慵懒的桃花眼还直勾勾盯着她。
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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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人.道.的老妖怪还这么撩。
两人对峙的间隙,睡了一夜的奶团子终于迷迷糊糊坐起身,睡眼惺忪环顾不曾见过的新环境,头顶上的几根呆毛凌乱立着。
奶团子睁开朦胧双眼,还没回过神,看着权酒坐在桌前的背影,小声拧眉道:“娘亲……”
一声娘亲把在场两个人都喊懵了。
沈琅脸色骤然变得怪异,眸光在奶团子和权酒脸上来回,虽然他没开口,可那眼神分明在说——
你生的?
权酒:“………”
搞不好还真有可能是她生的。
她一开始只是以为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在异乡思念娘亲再正常不过,可奶团子这个频率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更何况她现在以男装示人,男女差异这么大,奶团子为何总把她这个“男人”认成娘亲?
见她沉默,沈琅眉心皱得更紧。
奶团子喊人以后,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看见权酒身旁的男人,他红唇惊讶微张,黑眸睁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沈琅第一次专注打量轩辕涿,这位北齐小霸王恶名远扬,他在孟国也有所耳闻。
权酒:“醒了?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
奶团子屁颠屁颠来到她身边,自己的凳子被沈琅霸占,他无奈只能重新搬把凳子,放到权酒身旁。
“他怎么也在啊。”
语气听着不太爽。
沈琅凤眸微眯。
他记得,他没得罪过他吧?
“他等会就走了。”权酒甚至没打算留他吃饭。
奶团子扳着手指头,略微苦恼:“可是这里只有馒头,白粥和斋菜。”
权酒空间里还有不少食物,只是碍于沈琅在场,不好发挥。
“昨晚还剩了两个鸡腿。”
奶团子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最后,母子两人一人一个鸡腿,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的沈琅默默舀了一勺白粥往嘴里送。
……
吉时已到,空明大师准时开坛做法。
楚拓身穿烫金龙袍,迈上阶梯,诚挚三拜以后,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入香炉中。
也就是这一刻,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
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中出现意外,皆视为不祥之兆,楚拓面色一沉:
“什么声音?!”
御林军的人急忙忙去查探,没过一会儿,竟一脸震惊的回来,神情复杂。
“陛下……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
“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
看清眼前的场景,空明大师激动上前,来到炸出的老树旁。
佛隐寺有一颗百年榕树,屹立在后院,任由四季变换,榕树依旧挺拔青葱。
楚拓看着轰然倒地,露出成人大腿般粗细树根的老树,拧眉道:
“树倒叶枯并非好事,大师为何却说是祥瑞之兆?”
空明大师双手微颤,不停摩挲手中的佛珠:
“师父曾有遗言,世间万物皆入轮回,包括生老病死,榕树死,则蕴意有新生降临。”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紫微星的传说。
“阿弥陀佛。”
空明大师胡须花白,向着倒地的榕树行了一礼,颇有几分悲天悯人的佛性。
楚拓按耐不住心底的疑惑:
“大师,您说的新生降临,可指的是空澈大师曾经预言过的紫微星?”
事关国运,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冒充紫微星,空澈大师将紫微星的所有特征守口如瓶。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性别,降临的方式和地点。
“正是。”
空明大师神色感慨。
“师父坐化前,将我叫去厢房,特地嘱咐我不得泄露紫微星的任何消息,贫僧守口如瓶了十年,本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却没想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啊……”
权酒站在沈琅的对面,听了空明大师的感慨,在没人看见的角度,冲着沈琅做了一个口型。
“牛。”
大师都能收买。
沈琅眉心紧皱,并没她这般轻松,反而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