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镇国公笑道,“若是没这么高的院墙,我这酒喝得还真没这么安心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宁南侯悠然品着酒,“这么好的酒,可别辜负了。”
“我听说陛下也准备给宁南侯配一门天婚?”镇国公笑着说。
“有这回事么?”宁南侯反问道,他眨了眨一双朦胧潋滟的桃花眼,“我可不喜欢,我还想至少左拥右抱呢,这要是尚了哪位公主。”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我这可怜的人生,还是不要让公主也跟着受苦的好。”
镇国公抬起眼睛来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这小子是他的旧部,倒也不是什么沉迷酒色的人。
不过如今好像他们再看当初的自己,谁也认不出来了。
万卷平戎策从来都不如东家种树书。
“武成侯真是好福气啊。”宁南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辈子还能再摸一次兵符。”
“我大概只能烂死在京城里了。”他说,“我还真是活的青黄不接啊,之前你们这些老将在哪有我出风头的时候,结果后来又有了武成侯。”
“大概这就是我技不如人的一生吧。”宁南侯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继续给自己添着酒,明明若说军中旧部,自己在城外大营也有一些,武成侯今夜大喜,这道圣旨怎么也该给的是自己。
然而武成侯称病不朝嚣张跋扈了这一年多,若有大事,皇上最倚重的居然还是他。
这次来参加婚宴,他本觉得这四合院墙好似囚笼一样,武成侯看上去也不算康健,说明他的处境也不比自己好,现在看看说不定只是皇帝为了杀杀他的锐气,以图日后重用呢。
也是,武成侯那样的人才,哪个君王能舍得弃置了。
宁南侯知道自己抱怨几句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估计会启用自己作为制衡,但是就算皇上真的又用了自己又如何,他自知处处不如武成侯。
除非他死了,否则轮到自己出头,还真是难于上青天。
李青一不曾骑过马,上了马她只觉得风也紧了,离地有些高,弄得她有几分晕眩,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向杜毓文贴了贴,紧紧地靠在了他的背上,两只手环着他的腰帮他拽着缰绳。
少女心跳得很快,杜毓文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的确是她第一次骑马,他记得每年秋日都有天狩,看来从来都没有这位小公主的出席的资格。
“别怕,”杜毓文安抚地说,“骑马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马也好,人也好,都是让他知道你的意志比它更强,绝不可能违逆,就自然听话了。”
李青一用力地点了点头,抓紧了缰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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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城外大营之中,一片寂静。
“不得擅动。”为首的将军命令道,“诸大营皆不准擅动。”
此人是城外大营的主将,四五十岁的年纪,姓赵,单名一个凌字,是从前皇帝还是梁王的时候的旧人,他看着京城中的灯光,手指不安地互相搓磨着。
如今按兵不动,如果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没有人会怀疑他有问题的,他对自己说,就像没有人会怀疑皇帝有问题一样。
他希望皇帝今夜就驾崩,他在心里想,冷汗一股一股地从头上流下来,隐没入旁人不知的黑暗中。
赵凌知道,当朝天子登基的那一夜,王府中所有为他做事的人,几乎都被杀了,只留下了寥寥几个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但是他一直觉得脑袋在脖颈上长得不稳当。
因为那些人被杀的理由,他也心知肚明。
皇帝为了登基做的事,他当然也有参与。
希望他今夜就驾崩吧,赵凌想,他们只有能一方对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希望是自己。
他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如果皇上崩不了,那岂不是也要拿自己兴师问罪,要不然一狠心入城勤王,趁乱要了皇帝的性命。
正在他彷徨不决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军士的声音。
“武成侯到。”
武成侯,赵凌在心里思量着这个名字,武成侯是住在城外没错,他是皇上的人么?
不过按照赵凌对皇帝的了解,武成侯该是被他弃置了才对,恐怕是临时抱佛脚,不过杜毓文看来还是不太了解当今圣上是什么德行,居然一道圣旨真的来擎天保驾了么。
正在他游移不定心猿意马的时候,那个红衣青年已经从大营门口走了进来,赵凌和杜毓文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几面的点头之交罢了,但是一见之下,他忍不住吃了一惊。
他这一年多两年的时间,也瘦了太多了。
所有的军士一齐低下了头,杜毓文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微微地叹了口气,闲闲地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张血诏,又漫不经心地抬起了手,亮出了手中的一半黑色虎符。
“赵将军,奉圣上命,城外大营如今由下官接管,京中有难,须勤王保驾。”杜毓文波澜不惊地说,他看上去明显疲倦的很,也很虚弱,似乎下一秒钟就得找个地方靠着身子,否则就要倒下了一样。
于是他也顺理成章地靠在立柱上,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扫了扫,“唉,你们几个调到这里了啊。”他抬起手,对着后排的几个偏将挥了挥,“靠近京城天子脚下,过得看着不错啊,看着都富态了几分。”
“末将见过武成侯。”几员偏裨瞬间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无功不受禄,既然来了好地方,现在正是效死的时候,你们几个去传令各营,今夜擎天保驾,只在诸位之功。”
赵凌心里本来彩排了几套说辞和办法。
但是一瞬间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膝盖也不由自主地发软了,几个心腹军官方才还在一直撺掇他拼死一搏,这时候竟然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理解了一句俗语的含义。
病蛟依旧可压龙。
眼看着那几个偏将就要出去了,赵凌心里一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如果入城保驾,那么天子必然知道自己拖延一事,自己这条小命估计也要到头了。
恐惧逼他振作了起来。
“谁敢出去。”他竟然把腰间配剑扯出了半截来,“武成侯已经一年有余没见人了,不先验了圣旨虎符,万一着了奸人的道,下官职责深重,不敢不谨慎。”
杜毓文微微笑了笑。
他抬起手,将诏书拎到他面前,“赵将军可要仔细看看。”他笑着说。
赵凌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胸口一热,血液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而他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刀柄赫然显在了他的前胸。
“圣旨可看清了。”杜毓文的声音在他身前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最后一句可看清了。”
赵凌如有不从,就地正法。
他看清了,但是他似乎已经无法识别这句话了。
他抽搐着倒在了地上,红衣青年垂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赵凌想说什么,但是血液一瞬间涌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感觉眼前越来越黑,最后变成了漆黑一片。
他死了。
他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他似乎又一次感到了光,自己是到了黄泉彼岸了么。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疼痛,刺骨剜心的疼痛,他试着想动弹,但是感受到了失血的彻骨寒冷和虚弱无比,四肢都重若千钧,而一个人的确正提着一盏灯,在他的脸上扫着。
“啊。”x对方似乎被吓到了,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看清了眼前人,是个看起来很小的少年人,生的很是清秀瘦弱,正蹲在地上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的脸。
看到他醒来,惊的向后退了一步。
李青一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虽然他已经是垂死挣扎了,但是他暴起的青筋和鼓出来的肌肉还是让她害怕的很,赵凌现在就像是一条大鱼在岸上用力拍打一样,她没有勇气靠近,只能缩在最远的角落里。
不要害怕,她对自己说,杜毓文拜托她在大营的柴房里看着他,她保证过了,所以她一定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他醒了。
“等到夺了兵权,我不和先生一起进宫么?”李青一问道,“先生的身体还撑得住么?”
杜毓文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时还没什么事,臣本来就是计划把殿下留在大营的,这里定然是今夜最安全的地方。”
李青一站定了身子,她心跳得很快,若是说她不害怕,那绝对是自欺欺人,但是她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先生教了我那么久,我也可以为先生做点什么的。”
杜毓文沉默了一会。
“城外大营主将赵凌是陛下的老人,如今我们到了这里,没有偏将夺权的端倪,那现在大营的动向就是他的意思了,今夜他行为实在有些反常。”杜毓文轻声耳语道,“一会臣定然要对上他了,圣旨上说必要时可以直接将他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