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用谢臣妾。”范婕妤说道, 两个人落了座,“殿下小小年纪, 就如此警觉, 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范婕妤轻声说道。
“实际上, ”李守一笑了笑,“我也是有人提醒。”
“是青一公主是么?”范婕妤轻声说道。
“您怎么知道?”李守一吃了一惊。
“青一公主是很念着庄妃对她的好的。”范婕妤轻声说,“所以既然是她想帮的忙,我自然要帮她。”
“这样啊。”李守一轻声说, 她微微地垂下了眼睛,“看来二姐也曾照拂过娘娘了。”
李青一能照拂其他人,若是几年前有人和她说这句话,她怕不是要在心里笑出来,且不论她想不想,那个柔弱的近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少女怎么可能有能力照拂其他人。
然而事实证明,只要有心,总是能做成事的。
李守一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母亲说,若是有机会的话,多和她来往来往。”
“现在想起来,竟有几分后悔,当时既没有和她多来往,也没有怎么帮过她。”她说。
她总是想,她不过是个公主,得宠不得宠,只是父皇一念之间的事情,她也是自顾不暇的,怎么能照拂到李青一什么呢。
更何况,她只要不刻意欺辱于她,平常相待,就已经是宫里对她数一数二好的人了。
李青一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回想起过去和她寥寥几次交集,也就是那次在冷宫遇上武成侯的那次算是帮了她,但是也是为了自己脱身,和讨父皇欢心。
她却流露出了许多不太匹配的感恩戴德出来。
毕竟世界上的确没什么人对她好,李守一想,她的父母,父皇更不必说了,废后精神失常,据说还差点用腰带勒死她,宫人们大多都是些捧高踩低之徒,对她能有多怠慢就有多怠慢,能克扣多少人力财物,就克扣多少。
她的两个亲哥哥,唯恐惹了父皇不高兴,自身地位不保,也几乎没和她说过话。
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啊,李守一每次都觉得这个问题很费解,她怎么还有力气去爱别人的。
她从范婕妤那里出来,准备去佛堂烧香还愿,李守一突然感觉自己很累,她觉得还完愿之后,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虽然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松懈。
但是她的确已经独自支撑太久了,久的她感觉自己精神那根弦已经被磨损的纤细无比了,如果不暂时给它放个假的话,恐怕就要断掉了。
那些宫女太监,和那个太医都被收监入狱了,此事舅舅也知道了,皇上不管是真心实意地查出真凶,还是给个交代,都必须得做了。
当然了,李守一觉得真凶是x不存在的,或者说,真凶其实就是皇上。
皇上不想有带着镇国公血脉的孩子,他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朝臣们四分五裂,战作一团,然后纷纷向他邀宠,他支持谁,谁就能暂且占了上风。
但是他又不会让这一派趁机把敌人一网打尽赶尽杀绝,因为他需要他们都保持着危机意识,在浓浓的不安中更加用力地对他献媚。
他觉得这样他就能稳坐他的江山了。
前朝如此,后宫亦然。
她的父皇,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他现在也必然拿出一个结果来,李守一想,他肯定不敢用太医和庄妃有矛盾这样明眼人就能看出是敷衍了事的答案给镇国公。
那么皇后和淑妃,必然要倒一个了。
这两个人之中,一定会有一个被他推出来,让镇国公满意,让这件事落下帷幕。
你更喜欢哪一个,李守一问自己,她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两个人她都没有半点好感可言。
皇后的整个家族都是皇上提上来的新贵,当然了,皇上不需要他们有什么真才实学,只要能制衡监视其他几位国公老爷就好,不过这些人一步登天之后有些忘乎所以,真的把自己当成皇亲国戚了,李守一想,据说京城里但凡位置好些的铺面,他们都曾去滋扰觊觎过,还是皇上亲自下场敲打才有所收敛。
至于种种恶行,更是数不胜数,淫人妻女,马踏街市也全是做过的,皇后也没少为这些事费心。
而淑妃,她有美貌,有手段,是不折不扣的宠妃,但是想要和皇后相争,自然需要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所以这宫内大大小小的肥差,基本上全是要行贿与她的。
但是她收钱就办事,反而在这些宫人心里是好的不得了的主子了,更何况若是淑妃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但是,李守一微微地出了口气,这些买出来的宫人也真是一个个心狠手辣,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血渍污秽。
所以他们两个,谁死了也不算冤枉。
她烧了香,还了愿,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起了头,看向了地藏菩萨那慈悲而低垂的面庞,这尊佛像塑的很好,明显是能工巧匠的手笔,因此从下往上看的时候,会感觉自己被温柔而悲悯的注视着,一种被垂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佛像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掉泪的,说到底,它不过是一个东西,一个摆件。
所以都是人为罢了。
然而有没有天意呢,李守一忍不住想,上天到底是不是有眼的呢?
姑且就当它是没有的吧,她想,所以如果我不去努力的话,那么某些人就永远逍遥法外,不会得到报应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边,发现今天的香炉格外的满当,看来皇后和淑妃早就来过了,他们在求什么,求满天神佛暂时闭闭眼睛,假装看不到他们曾经犯下过的罪孽吗?
那这神佛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李守一平静地想,她走到那密密层层的线香前,忍不住很想笑,然后她转过了身,走了出去。
不会有任何人保佑你们的,她想,就算有,那我也不会让它得逞的。
而两宫之中,空气就像结了冰一样,里面的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没有人知道这个灭顶之灾会扣在哪宫之上,甚至现在的皇帝都不知道。
他很犹豫。
倒不是因为他对这两个应该被称为枕边人的女人有什么感情,而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他一贯擅长拿捏别人,百官也好,后宫也好,所有人都应该如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操纵着活动,而如今自己竟被逼着一定要做点什么。
他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种失控感了,他甚至有些眩晕,他抬起手来,扶住了额头。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只是孩子长大了遭遇的必然事件,还是背后有什么阴险的敌人。
应该不会的,皇上想,他怎么可能有敌人,他明明把各派势力都微妙的分割和限制住了,应该没有人有实力向他挑战才对,他自从赢过了大哥和二哥之后,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东西能打倒他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无形的压力作祟,他居然在梦中梦到了什么。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具体细节了,他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在不远处交谈,说的好像是恭喜大哥喜得麟儿。
对啊,大哥的那个孩子,他在哪里?
他很想连夜给杨文秀发一道手谕,然而这除了会暴露他的内心焦躁不安而虚弱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皇上知道的很清楚,文通太子的后人大概率不在三部之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抓住的线索寥寥无几,这个人好像真的死了。
又好像永远不会死,永远化作缠着他的幽灵和恐怖的心魔,每分每秒都黑漆漆的沉重地压在他的脑海里,淡忘了还好,只要稍微一触碰,就痛的钻心刺骨,泰山压顶。
于是他不打算再在庄妃的案子上费心思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就赐死皇后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80章
“皇后得了急病, 好像要不行了。”李青一拆开了信笺轻声说。
“这样。”拾翠附和道,“是宫中有什么变故了么?”
李青一摇了摇头, “不知道。”
她捏着信纸的手指略微有点颤抖。
“怎么了?”拾翠发现了这一点,小心地询问道。
“她说最后想见我一面。”李青一轻声说道。
“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拾翠小声地说,“是皇上想把殿下叫回去,还是皇后真的有什么想说的。”
“不知道。”李青一轻声说。
“不过如果是皇后的话,于情于理殿下都得奔丧的。”拾翠说,“殿下毕竟名义上是皇后的孩子。”
李青一眨了眨眼睛,“嗯。”她点了点头,说实话,她不太记得皇后的容貌了, 她很少见到她, 即使是见到了, 要么离得很远, 要么她根本不敢抬起头去看她的脸。
她只记得皇后喜欢用椒香,只有皇后的房间可以用花椒涂墙, 是所谓的椒房,所以她也喜欢用这种香料, 来显示自己非凡的尊贵,和六宫之主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