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这当口,马背之人迅速跳下来,顾不上溅得自己满身血迹,弯腰一把抄起地上躺着被吓得几乎昏死过去的人,往前一跃。
还好他动作快,被狠狠插了一剑的疯马竟又回过了神,被身上的疼痛激发出内里的兽性。继续嘶鸣着往前冲。
看着逐渐远去的疯马,男子浑身上下俱是血与汗,看着狼狈不堪。他沉声吩咐:“李福,去处理好那疯马”。
李福哎了一声,迅速带着一对人翻身上马,往前面逐渐变小的影子追去。
此刻女人被抱在怀里,满脸的冷汗,牙齿还在颤栗,看着确是被吓傻了。梁含章确实是被吓的,不过不是被疯马吓,而是被抱着她的人脸上的阴鹜吓到的。
他抱着人站在旁边,胸口还是带着温度的血液,还有些飞溅到脸上。一身月白色长袍血迹斑驳,看着极是骇人。
更骇人的是他的脸,又阴又沉,呼吸粗重,恨不得当场将人活剐了去。他扫了一眼逐渐聚拢过来的侍卫和奴仆,眼神狠厉:“军规处置”。
又看了眼二位嬷嬷,眼神充血:“其余人,三十杖杖责”。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便抱着人翻身上马,往东宫去了。
嬷嬷们也是第一次见太子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听到三十大板的处罚,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太子一手揽着怀中的人,一手拉着缰绳,沉默不语。他这样,梁含章不敢为底下人求情,更不敢吭声,闭着眼睛装昏迷。恨不得此时自己就是个死人,也总好过承受这男人的滔天怒火。
李琤扫了眼怀中的人,冷冷扯了下嘴角,左手却是愈发用力将人抱在怀里,心里又气又怕。
他今日出门前特地叮嘱,真不知道伺候的人脑子怎么想的,居然就敢让她出门,还把人落在道上。
既然没把人照顾好,这些脑袋也没有需要的理由了。
一回想方才那个场景,李琤只觉得浑身血液往脑袋里流,身体抑制不住发抖,身体有一股戾气就要破体而出。他忍不住要提刀杀人。
若是,若是她果真在马蹄之下出了事,太子眼底猩红一片,他不会饶过任何人!
大掌紧紧将人禁锢在怀里,看到她心虚得不断抖动的睫毛,更觉源源不断的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出门的!怀着身孕胎像不稳,居然还敢来这等混乱动荡的地方!还真以为这长安城当真一派祥和平静么?
梁含章胆战心惊,甚至能听到头顶上那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心中更是一团乱麻,她不知如今该如何做才能消灭他胸中的怒火。
眼看着都要成功了,谁能想到大街上居然冒出一个太子!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吗?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会不会看出她方才是故意的?梁含章此刻一颗心七上八下,真正体会到大火炙烤的煎熬。
又怕自己此刻装死,对其不理不睬更是火上浇油。还是开口试探一下,看男人怎么说。她悄悄抬起手,小幅度摇他手臂。小小声喊:“殿下”。又委屈又可怜。
李琤没空可怜她,他只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冷声呵斥:“闭嘴!”
触及到对方有如修罗的骇人眼神,女人似被针扎到般,埋下头不敢再看。
没过一会儿,胸膛突然传来一阵濡湿,李琤知道这不是鲜血浸透衣服的感觉。低头往下一看,女人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正默无声息哭着。
太子没好气别过脸,继续纵马往东宫跃去。眼睛看着两旁不断倒退的景色,内心也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他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了?
可若不严厉些,她怕是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再发生今日之事,他不敢想最后的结果。
合该让她长长记性的。
心里该是这般想,可脑子根本不受控制。他忍不住反思自己:莫不是方才对她当真太严厉了?
不觉软了声音,将人往怀里靠拢得更严实些,他左手轻轻拍着脊背安慰:“莫哭了,是孤的错”。
女人却置若罔闻,似乎真被点了哭穴,默无声息哭个不停。李琤最怕她这样,若是嚎啕大哭还好,偏是这般无声无息,哭得人心碎。只觉可爱可怜,丝毫不觉对方娇纵。
再说了,女人娇纵些,也无妨。
第34章
回府后李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马上让人请来了御医。御医来的当口也没走,就这么站在旁边守着。
梁含章装模作样哭了一路, 眼睛都快哭肿了。她抽抽噎噎看向他,视线朦胧:“殿下,臣妾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她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便要中途停一下,“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殿下能不能不要生我气……”她咬着下唇,可怜巴巴望着对面站得如玉如松的男人。
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恶寒, 她来到东宫, 估计把这辈子的泪都要流完了,这辈子的娇都要撒完了。
也不知道以后安排她去当哪个大人府上的探子,她还能不能撒得出来。
太子站在床榻旁,怕自己身上血腥味儿熏到她。后退几步站远了些, 不时回头看看御医来了没有。
他为了赶时间直接抱她上马车一路颠簸回来的, 虽说他马技娴熟,一路回来的官道又很平整, 但对上女人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的心仿佛被人拿锤子重重敲了好几下。
他听着对方的解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太子的反应,梁含章呼吸发紧,一颗心沉甸甸往下坠。
太子这是,已经开始怀疑了么?
御医一直住在东宫,但来芷兰居还得费一段时间。终于紧赶慢赶来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便被站在里面的太子拉过去,为床上的良媛娘娘请脉。
御医看着殿下黑沉的脸,以及娘娘鹌鹑一般缩在被子里一言不敢发,只觉今日之事有些棘手。
“良媛今日受了惊,你仔细看看她身子有没有出问题”。语罢也不走开,瘟神一般站在旁边,搞得御医压力很大。
一边诊脉一边细细捋胡子,时不时点头,太子看不出所以然来,还不敢放松。
约一炷香功夫后,御医起身道:“殿下,娘娘心神失守,肝不藏魂,有恐后气下之症。不过无妨,老臣重新开些安神的方子,为娘娘调和肝气,镇魂安神。娘娘服下几味药,再好好静养几天,定会恢复如初”。
他看到殿下逐渐放松的眉头,忍了下又继续说下去:“不过娘娘身子本就虚弱,这一次两次还好,若是常常如此惊悸,老臣恐娘娘肚子里的龙嗣”,顿了顿,他调整下呼吸,“会有滑胎之疑”。
太子的心还未落下多久,猛的又突然被提起来。他似乎愣了下,很快抓住太医领子问:“可有法子保娘娘此胎无恙?”
太子突然靠近,御医差点被吓一大跳。他小心翼翼看着太子阴沉的脸,耐心开导道:“殿下莫要过于担心,只要娘娘好生静养,肚子里的小殿下必定平安无虞”。
李琤眼神锐利,看了对方许久,终于松开手,吩咐道:“既如此,莫要让孤失望”。
又吩咐旁边的李贵,“通知阖府上下,娘娘需要静养,外客一律不见。好好守着娘娘不许她出府,若要什么你安排人去给她寻来就是”。
李贵不像李福伺候太子时间长,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如此森冷骇人的神色。哆嗦着点头退下。
梁含章听到那句不许出府,只觉天都塌了。不让她出府,看如今这架势,想必还会有更多的人守在她身边。那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再拖下去,肚子一日日变大,不说胎儿不好落,就算真落了怕也得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殿下”,她从床上挣扎起来,轻声唤他。
太子偏过头不欲再看,却是吩咐旁边的春分:“去扶好你主子,莫让人乱动”。
春分几个自被殿下罚了几次,远远打眼看到太子都吓得双腿发怵。听到吩咐忙不迭过去将人被子小心掖好,又在她后背放了个柔软的靠枕。
“殿下,若是公主来找怎么办?”她不好直言说自己还想出去,只能迂回打着公主的幌子。
她说的前一秒李琤也想到了,思索片刻方道:“她可以来东宫,但你不能与她出去”。相信发生这等大事,就算他不说,洛华也知道孰轻孰重,更不会带着她出去胡闹了。
她还在呆呆望着自己站立的方向出神,小脸几乎皱在一起,太子强忍着胸中情感,淡声道:“孤身子脏,先出去沐浴。你在此好好休息”。又吩咐旁边的春分待会儿好好伺候娘娘喝药。
一切处理完,才放心往湢室去了。从马背翻身下来时,因顾念着眼前人,不小心被马蹄踩到胸口。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等脱下血衣沐浴时,方觉得胸口疼痛。
他看着发青的胸膛,不知想到什么。怔愣出神。
从湢室出来后,在太监的伺候下绞发,一切整理好,李贵进来禀报,说李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