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悟然，她当时还因为这件事跟母亲置气了好久。
霍朝摇头：“总归，在你六岁那年，唐家破产了。”
姜柠闻言手不自觉搓了下衣角，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她，唐家并未破产，只不过由于经营不善，不复从前的辉煌。
“八岁那年，唐家父母意外离世，也就是在你外公外婆离世以后，你的母亲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姜柠能听出霍朝的话外音。
母亲的失踪或许和唐家父母离世有关，再不济也有一点相连性。
“我明白了，谢谢你。”
霍朝点点头，又说：“我这边联系上了你母亲的旧友，原本我是想先替你联系的，不过人家指名只要和你自己说。”
“我一会儿给你联系方式，你到时候自己看着办？”
姜柠说可以，二人走到校门口。
“我先走了。”霍朝招手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句，姜柠目送着他的车离去。
接着是叮的一声，她拿出手机查看，霍朝发来一条消息，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姜柠回了个OK表示接收，暂时先把这件事情放着，她收起手机，走向不远处一辆黑色宝马。
陈司机主动下车来，却没见到姜柠带一点行李，便给她开了车门。
姜柠随便瞅了一眼，车里没有任何人。
“他呢？”
陈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是说小少爷吗？”
姜柠点头：“我以为他会比我先上车。”
“他已经很久没来上学了。”陈司机解释道，“小少爷的母亲去世了，他请假回去守丧了。”
姜柠神色有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她在学校从来不会关注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二人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自然不晓得姜南衣请假的事情。
“好像是元宵后一段时间？”陈司机说出一个迷糊的时间点，但姜柠比对了一下，正好与月考那段时间吻合。
“这样啊。”姜柠垂下眼睫，也没说什么，坐了进去。
陈司机关上车门，缓缓启动车子，余光间瞥了一眼后视镜，他神色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柠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给他搭桥道：“陈叔，你想说什么的话就说吧，不用顾忌什么。”
陈司机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的道路，嘴唇有点干燥起皮，他砸吧了几下嘴，才稍稍有些湿润，缓缓开口讲话。
“其实，小少爷的身世也挺可怜的。”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在姜柠听来，陈司机立刻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姜柠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突然灌入了一股寒风，有点冰，可明明车里开了暖气。
开了这个口，陈司机的双肩上的千斤石仿佛落了下来，神色不再是之前的谨小慎微，姜柠静静地听着他娓娓道来。
“他的生母和姜总曾经两情相悦。只不过那女人出身卑微，姜老爷子怎会同意？二人被迫分开，姜总娶了一个不爱的女人，这才有了你。”
姜南衣的母亲，和姜承远是大学同学，一个是清高矜贵的豪门少爷，一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可年轻时的姜承远对人家一见钟情，并且展开了一系列的追求，持续一段时间后，这感情也是水到渠来。
陈司机年轻时就在姜家做事了，总听少年时的姜承远念叨“不依，不依”的，心想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蓝不依和姜承远在一起足足有四年，二人情深时做下承诺，大学毕业后走向几乎每对情侣憧憬的未来。
可最后，姜承远食言了。
蓝不依没能等到那个诺言实现，等来了姜老爷子的一则通知：
姜承远即将结婚，对方是一位千金小姐。
蓝不依知道这是暗示她配不上。
可别人的三言两语对她不起作用，她更想去听听姜承远的想法。
直到姜承远亲口对她说我们分开吧，你配不上我这些话时，倔强的蓝不依死心了。
两人终是分道扬镳。
“那女人默默离开，未留下只言片语，一去就是十几年，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陈司机叹了一口气，蓝不依人如其名，那么的犟。
“直到半年前，她回来了，带着她的儿子来到了市里。”
“她命不久矣。”姜柠的语气很轻。
“是，但小少爷并不知道。”陈司机说，“或许说，我们都不知道，她隐瞒了所有人，直到死以后大家才明白。”
这座城市不是蓝不依的家，蓝不依也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她当然要离开去谋生。
只不过在两个月后，工位上肚子的一次阵痛，蓝不依这才察觉自己怀孕了。
怀的是姜承远的孩子。
蓝不依抚着肚子，神色迷茫。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吗？
思及这个问题，蓝不依整个人一抖，晃晃头嘲笑自己的糊涂。
她现在才刚刚大学毕业，甚至助学贷款还没还完，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抚养这个孩子？简直太可笑了。
可临了要做流产手术的时候，蓝不依又舍不得了。
可能是鬼迷心窍，但最后还是自撞南墙，咬牙生下这个孩子，取名为蓝南衣，很好听的一个名字。
蓝不依的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她不得不独自一人边打工边抚养这个孩子。撑过了前几年，蓝南衣也渐渐知事了，让蓝不依欣慰的是，她的孩子很听话，很懂事。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度过了十几年的生活。
蓝不依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好久好久，儿子现在上高中了，指不定一眨眼，她就能看到他结婚生子的样子。
“她死于肺癌。”陈司机声音抑扬顿挫，讲得忘乎所以，十分共情。
不料一次呕血蓝不依从医院那得来一张肺癌晚期的通知单，顿时晴天霹雳。
那一瞬间她担忧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未成年儿子的去向，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自己生的孩子才知道有多么的舍不得。
蓝不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着将还未成年的儿子托付给他的生父，能够好好照顾他。
于是在某一天的夜里，她告诉蓝南衣，自己要去寻找他的生父。
“妈妈，为什么突然要去找这人？”蓝南衣不理解，心底生出些恐慌，“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蓝不依说：“没有，妈妈最爱的人是你，怎么可能舍不得。”
“就是想着你如今长大了，也该去见见你那个父亲。”
蓝南衣其实不想见这个从没有给过一笔抚养费的父亲，但看母亲那副神情，它还是答应了。
“小少爷不容易，自小流落在外，生活在那么苦的环境十几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又失去了母亲。”
陈司机叹息着说：“小姐，有时候真相不如你想象中的一样，事实也没有那么可恶。”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算私生子。小姐是早产儿，不然的话，他应该是你的哥哥。”
“他的可怜不是我造成的。”姜柠张嘴这么说，像是没把陈司机的话听进去，“没有谁比谁更可怜。”
“更何况，我想要寻求的真相，并不是在乎这个。”
陈司机的眼神定住了，恰然回过神来，他明明和小姐更熟一点，可为什么会说出暗藏锋芒的话来。
姜柠心知，换作以前的她，听见这话指不定当场就跳脚了。
“好好开车吧，陈叔，我自有打算。”
姜柠会同情姜南衣吗？答案可能是会，或许没有谁对谁错，只是身不由己，但她更在乎自己。
陈司机听命于履行自己的职责，将姜柠送回了家。
别墅里不见那父子俩的身影，估摸着还在操办姜南衣母亲的丧礼吧。姜柠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放下书包，全身一阵轻松。
姜柠站在那里，握着手机，看着聊天记录里的那一串电话号码，一个一个转移到了拨号界面上。
再次确认了一遍，姜柠的手指悬空几厘米之上，心里莫名忐忑，比起毫无感情的文字，她更想听当事人述说。
“嘟，嘟，嘟——”电话被接起。
“你好？”手机里传来的是女声。
姜柠的呼吸声甚至不敢放得太大，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另一只手不由得也攀上了手机底下，仔细听来，语气还有一些紧张。
“唐妤……她还活着吗？”
我的母亲，还在这世上吗？
“……”
“她一直在。”这四个字在姜柠耳边是多么的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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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其实所有人的身不由己都是因为这该死的顺从故事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