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东隅反应,墨淮桑微眯双眸,眼神凌厉如刀,冷冽杀意瞬间涌现:“认清你的位置,你若是毫无价值,祈东隅可以随时随地让你灰飞烟灭。”
虚影倏然一晃,镜妖声音低了下来,老实回答道:“老身曾在前朝,看一个道士在临死前画过类似符号,据说是留给同门的暗语……”
东隅略有些好笑,冷面少卿说到做到,他确实不允许除自己之外的人欺负她……
“如此,那便将这块地板铲下来,带去给薛老道长看看。”东隅朝墨言示意。
接着看向墨淮桑:“难道玄真观主是预料到自己会被灭口吗?”
“她被捕入狱后,无论如何审问,她都一口咬定只是自己想攀附权贵,八宝妆一案与旁人无涉。”
墨淮桑微微皱眉,梳理她先前的口供:“后来墨言以崔贵妃遭到邪术反噬的惨状威胁,若她不供出其余的幕后之人,便要让她也尝尝容颜骤老的滋味,然而她坚称仅与崔贵妃勾结。”
“还记得她先前说过一句话吗?‘至少护得住我想护之人’,那说明,八宝妆案还有落网之鱼抓住了玄真的软肋,一个让玄真不惜牺牲性命、暴露真实容貌也要保护的人。”
他看向东隅:“事不宜迟,我们去取玉佩。”
东隅怔愣回望,为何一下又跳到玉佩……
“不是在聊玄真观主吗?怎么……”
“墨言将地板铲下来还需要些时间,趁这功夫,咱们先去将你小时候的玉佩取来,一并带去宫里让老头他们瞧瞧。”墨淮桑眉头微拢,一脸凝重,“涉及你的身世,同样刻不容缓。”
东隅心弦一颤,明白他的未竟之言,那枚沉睡的尸狗魄令他如芒刺在背。
“好。”
墨淮桑吩咐墨言:“弄好之后即刻带去太史局,不必等我们。”
“是。”
两人不再耽搁,径直朝西郊坟地策马而去,停在密林密林西南隅一角。
寒风如刀割面,时近黄昏,天空灰霾密布,仿佛已经提前入夜,林地落叶飘零,一片衰败。
两座覆满枯草的坟包,孤零零地耸立在角落。
东隅下马,毫不犹豫地跪在坟前:“阿爹阿娘,女儿来看你们啦。”
瞬间,地底的寒冷湿气便浸透了她的膝盖,墨淮桑紧抿了下唇,将斗篷扯下,丢在东隅身旁,将她拉起来。
东隅惊呼:“三郎?你做什么?”
墨淮桑示意她跪在斗篷上:“我无意拦着你尽孝,眼下是破案的紧要关头,你可不能感染风寒。”
心底的暖流驱散了刺骨的冰寒,东隅怔愣一瞬,赶紧将斗篷拾起:
“我就是太久没来看他们了,一时情难自禁,我不跪也罢,阿爹阿娘向来不拘这些虚礼。”
墨淮桑仔细端详她的微笑,不见哀痛,唯有淡淡怀念,便接过斗篷重新披上。
东隅转头看向坟包:“你可能觉得奇奇怪,我为何不给他们立碑。”
“为何?”
“阿爹是神棍,阿娘是神婆,到哪儿都低人一等,不受待见……”东隅表情淡下来,眼底盛着的些许笑意也逐渐散去,“他们便叮嘱我莫要立碑,免得到了地下还遭人慢待,可是你看……”
东隅扫了一圈,兀自摇着头,自嘲地笑了下:“就算没立碑,旁人下葬都仍避之不及。”
见到小神婆缥缈的笑,墨淮桑眉头皱得厉害,心也暗暗揪成一团,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在心底翻涌,冲上喉间,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深吸了口气,上前将她揽入怀里,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挑个黄道吉日,将他们迁到东吉山的墓园去。”
笃定的语气,让东隅破涕为笑:“你是谁呀,凭什么为他们迁坟?”
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姿势不对,忙推了推他:“还有啊,在阿爹阿娘面前呢,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淮桑面色一囧,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孟浪,方才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他不知所措……
他掩嘴轻咳:“不是你说他们孤零零的?那换一处地方便是。”
东隅轻叹:“这么多年了,不想扰了他们的清静,若是他们真有怨言,直接现身来找我说说也好啊……”
不愿看她沮丧的模样,墨淮桑提醒道:“你小时候的玉佩呢?埋在何处?”
东隅回过神来,指了指两座坟包中间前方一尺的位置:“这里。”
见墨淮桑要动手,忙接过他手中的匕首:“我来。”
她以匕首开掘,探手入土半尺,便触到硬物,这时,袖中的小金鞭也颤了几颤。
她心头一动,伸手取出一枚被湿泥包裹的玉佩,隐约可见青碧色的玉身。
“阿娘临终前,才告知我的身世,将玉佩给我。”东隅满眼怀念,“我担心护不住它,便将玉佩埋在阿爹阿娘的坟前,当初包裹的它的布片都烂了,它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
她看向墨淮桑,两眼放光:“这块玉佩可能真的藏了什么秘密,方才我触到它时,小金灵不怎么安分。”
他扫过小神婆手中的一团黑泥,斩钉截铁道:“我们即刻进宫。”
东隅收拾妥当,与墨淮桑翻身上马,再次赶去太史局。
城中早已宵禁,宫门已闭,守卫的金吾卫比往日翻了一番,甲胄森然,目光如炬,仔细核验过墨淮桑的御赐玉牌,折腾了半晌终于放行。
二人甫一踏入太史局偏殿,在角落打坐的悦游道姑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定在东隅身上,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没等她细辨东隅身上的令人心悸的古怪气息,视线便被她从怀中取出的物件牢牢吸引。
只见小娘子问薛老头借用了木盆,将手中的黑色物件投进去清洗。
当那枚被清洗过的玉佩完全呈现在灯下时,悦游道姑的脸色骤变,她盯着玉佩上古拙的纹路,失声低呼:“这……这就是你被捡到时攥在手中的玉佩?”
见悦游道姑如此惊愕,众人心里也都蒙上一层阴影。
东隅愣愣点头。
墨淮桑上前一步,下意识将东隅护在身后,面色肃然:“敢问仙姑,可是有何不妥?”
悦游道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闭了闭眼,低声呢喃:“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初次相见便觉得她顺眼了,竟是你的孩子……”
半晌,她转过头来,看向东隅的眼神堪称温柔:“好孩子,若无意外的话,你的生母极有可能是……赵苡,她是一名女巫。”
东隅像被定在原地,她的亲生母亲,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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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一幕(姨母)碎碎念:
哎,东隅宝宝小时候也受苦了(,,??ω?)ノ"(?っω?`。)
第103章 玄真的遗言
偌大的偏殿安静下来, 只听得殿外寒风凄厉呼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在肆意啸叫,一时间, 无论是凛冽寒风,还是突如其来的消息, 都令人心生恍惚。
东隅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似被施了定身术,良久,她抬头望向正看着她发愣的悦游道姑:“您说……我的生母……赵苡……是……女巫?”
“看来有个相当长的故事要听……”墨淮桑不动声色地靠近东隅, 暗中撑住她几近脱力的身体,对悦游道姑恭敬道,“不若坐下来说吧。”
悦游道姑目光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丝惊讶,这个素日眼眼高于顶的狂妄小子, 何时转了性?又见小娘子半边身子倚在他身上, 心下了然, 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朝角落的座椅走去。
待墨淮桑扶着东隅坐定, 她才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翻腾的心绪, 眼神里交织着震惊、追忆与痛惜,盯着太上老君尊像前的长明灯,声音低缓地开始陈述。
“武庆十二年春, 宜亲王于京郊别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会,对了,宜亲王是先皇的兄长,也是当今圣人的伯父, 当时他广邀天下的奇人异士,我与赵苡皆在其列,我们虽所学迥异,却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赵苡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巫,于古巫秘术上有着极强的天赋与造诣,她性情疏阔洒脱,好游历山川自然,与我颇为投缘。”
“原以为是奇人异士友好切磋的法会……”
她的语气转冷,隐约透出意思厌烦,
“那宜亲王,招揽之心过于急切露骨,后来我意识到,他的目的绝非简单的长生问道,那时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擅长旁门左道、甚至精通压胜之术的人。我与赵苡都不胜其烦,也不愿卷入权势倾轧,寻了个由头提前退出法会。”
“她说有个小闺女要照料,不然定要与我一道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