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懂了,连忙点头:“对,昨晚东隅小娘子就是说看到鬼,才……才……”才往你身上扑的。
墨淮桑手指下意识缩了缩,那小神婆第二次扑到他怀里,接触的瞬间,胸口的确有酥酥麻麻的触感急速窜过,仿佛沿着胸膛直击心脏。
而此刻,那股酥麻感仿似又蹿上脸来,让他惊觉脸颊热得烫人。
“神婆还怕鬼?哼!怕不是别有用心。”墨淮桑掩饰般扔下筷子,“我亲自会会她。”
墨言呆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正要跟上,被墨大掌事拦下:“这小娘子,真不是尚书府派来的?”
“您怀疑跟继夫人有关?”墨言认真回想,“就眼下的情况看,可以说毫不相干。”
“你们昨天去城外做什么?”
“前些天发生了一起马车坠崖的意外,郎君很上心,特意找王司直去勘察,现场的确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痕迹。郎君不知怎的,在悬崖边坐了许久。”
墨言忧心忡忡:“而且,郎君喜洁的怪癖好似更严重了些,昨夜沐浴,手上擦出血痕……”
墨大掌事捋了捋胡须,没做声。
“阿爹,你去劝劝郎君吧,这个案子京兆已经按意外处理,郎君还揪着不放,窦少卿又该嘲笑我们了。”
“当年大长公主也是坠崖……皇室的调查结果也是意外,他喜洁,也是在他母亲去世之后才有的,我等帮不了他,就随他去吧……”墨大掌事叹气。
他画风一转:“被窦少卿笑话怎么了?论斗嘴,那小子哪一回赢过?”
“那倒是。”墨言点头,他家郎君向来嘴毒。
思及此,他不禁在心里为小神婆忧心起来。
东隅浑然不知墨少卿来势汹汹,她正在被子里咬牙忍耐。
她已经被尿憋得不行了,但侍女们的话太密太满,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起床如厕。
突然,房门口的人一哄而散。
东隅窃喜,利落地翻身下床。
“今天不装了?”
谁一大清早就嘲讽技能满格?原来是高贵喜洁的墨少卿。
东隅驼背弯腰努力缓解尿急,佯装害羞。
“你是神婆,为何怕鬼?”墨淮桑冷着一张脸。
东隅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被女鬼凸出的眼睛凝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讨好一笑,眼下浓浓的黑眼圈,配上惨白的脸色,越发像只貔貅。
“此事说来话长。”
她眼珠一转,神情微凛:“我的确怕鬼,不过,自从能真正见到鬼之后,我才对神婆这个职业有了敬畏,也能真正帮助那些为邪祟所扰的人。”
“那之前你都是在糊弄人?”墨淮桑步步紧逼。
要不要这么一剑扎心啊老兄,东隅腹诽,含糊道:“以前学艺不精,必然有做得不妥当之处。”
“会巧言令色!”墨淮桑没好气,“若是下次故弄玄虚让我抓到……”
“墨少卿……”东隅突然举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请容我先告辞一会再来聆听教诲。”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如厕。”东隅满脸无辜,出门前回头追加了一句,“是您让我诚实的。”
那张白嫩的脸上又浮起了淡淡红晕:“简直……不知廉耻!”
若墨言在此,估计会不敢相信,自家郎君居然在厚脸皮面前败下阵来。
东隅不知救命稻草被自己气到,她心心念念只想着如何背靠这棵大树。
不料等她解决完内急回来,门口只有两位侍女,态度和善地请她用膳,又派车送她回大安坊。
全程都搭不上话的东隅,只能带着小小遗憾坐上马车,不过转瞬间,她又满怀信心——她一定能赖上墨少卿。
东隅风风火火冲回租赁小院,第一时间去西边厢房给满屋子的神佛烧香。
简单的木头柜和短榻上,高高低低摆了一圈竹制牌位,道教的元始天尊、玉皇大帝,佛教的文殊、地藏、十八罗汉,还有女娲伏羲、财神灶君……
牌位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一看就知供了好些年头。
东隅一一奉上香火,甭管什么谱系的菩萨,主打的就是漫天撒网、心诚则灵。
最后跪在养父母的牌位前,烧纸钱。
爹娘是在城郊东边的一条河边捡到她的,身上有剑伤,手里紧紧捏着一枚玉佩,衣裳质地极好,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醒来后,记忆全失,只记得自己五岁。
爹娘一合计,担心还会有仇家来追杀,便养下了她。
她爹祈神棍跳大神,红白喜事上做法事、请神、送神,凡此种种不在话下。
她娘是个神婆,在家里常年供着神龛,接待来问事的妇人,偶尔画符念咒混点钱。
她十四岁开始,便以职业神婆讨生活。
十五岁时,爹娘相继离世。
阿娘临终前,将珍藏的玉佩拿出来,告知了东隅的身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试图复仇,好好活下去。
她本想干几年攒些本钱做点小买卖,也算全了爹娘希望她平安喜乐的心愿。
结果十六岁生辰,她成年后的头份大礼物竟是一个飘荡在空中的恶鬼。
那晚她睡得模模糊糊,被小玄猫不安地挠醒,她摸索着燃起油灯,只见小玄猫伏在床前,全身毛发炸立,对半空发出渗人的嚎叫。
她下意识抬头,一张青翠鬼脸猛然窜进眼里,牙齿嶙峋犹如锯齿一般,油灯的暗光浮在脸上诡魅不定,死气沉沉的双眼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东隅顿时手脚冰冷、肝胆俱裂,脑子被恐惧占据时,身体快速反应,带着玄猫连滚带爬钻进被窝,瑟瑟抖了一晚上。
此后,各路孤魂野鬼时不时来拜访,她的生活完全被打乱。
晚上再没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只能接一些简单的法事或问卜,还必须安排在午时,只因那会太阳最猛,阳气最盛,其余时候都用来补觉。
长久下来,东隅面色白中泛青,眼神幽暗不明,外形不用捯饬活脱脱是个神婆,冷飕飕阴森森,仿佛站着就能招魂。
后来她想方设法搬来这三教九流聚集地。
虽是破瓦寒窑,但这一片住的多是在码头搬货的糙汉,再请来一屋子神佛镇宅,倒是挡了不少没有道行的小鬼。
只是多少雄心壮志都被磨灭殆尽,她的愿望渺小到只想好好睡一觉。
“祈家丫头!你别以为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就不找你了!”
粗犷的女声如惊雷乍开,东隅一个激灵醒来,没办法,精神稍微一放松,她随时随地能睡着。
林窈娘,这位除了鬼以外,最爱追着她跑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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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看别人的文,都习惯章与章之间有个停顿,那我就留个作话强行停顿一下吧~
第3章 活or祸从天降?
东隅随手抹了把口水,扯起满脸笑迎出去:“来了来了,正要找您去呢。”
“哎呀,窈娘是不是遇着什么喜事了?怎的这般好颜色!”东隅一脸真诚的惊讶,试图在那张大饼脸上找到白里透红的秘密。
林窈娘叉着水桶腰的手移到脸上,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标志性的厚嘴唇稍稍咧开:“是……是吗?”
“这是上个月跟这个月的房费。”
不等林窈娘反应,东隅捧出一把钱继续恭维:“人长得好看就算了,还时常宽限我等交租的时日,原来人美心善说的就是您啊。”
林窈娘被哄着回了家才反应过来,赶忙把钱算了算,数量倒是没出错,哼,这丫头的嘴跟抹了桂花蜜似的,差点又着了她的道。
她特意绕到镜前左右端详,得意地抿抿嘴,这丫头也没说错,扭身往最角落的院子走去。
“咳咳,祈丫头,咱们可是说好的,让你缓交上月的租子,你就得给老娘帮忙。正好,西市华锦绸缎庄的女娃近来魇着了,赶紧去看看啊。”
林窈娘在门口留下话就走,再跟她面对面,保不齐又被她哄得找不着北,到底是神婆,真是邪门。
室内,正暗自庆幸的东隅傻眼,林窈娘是越发精明了。
活从天降,会不会也是祸从天降?她无力瘫在蒲团上,她哪会治魇症啊。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趁着正午,东隅换了身衣裳,出发前往华锦绸缎庄。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宾客盈门,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有迎亲的车队,唢呐响声震天,间或看到一两个穿着孝服的仆人匆匆穿行而过。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好好地感受人间的参差百态。
到绸缎庄,东隅找了个伙计传话,便被请到后宅。
掌柜娘子的眼泪跟断了线一般:“好几位郎中来看过,都说脉象平稳身体无恙……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东隅仔细打量床榻上眉头微皱的女娃:“中途会有什么动静?”
“没有。”周大娘子拿帕子给女儿擦汗,“大夫都说可能是魇着了,建议我等另请高明,素日也听窈娘说起过大师,这才委托窈娘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