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摇动三清铃,铜镜面上浮起一层雾一样的白汽,震颤着发出嗡嗡声。
玄猫此刻已安静下来,它通体漆黑如墨,额前一撮弯月形状的白毛便异常显眼,紫瞳泛起幽然冷光。
东隅在一旁看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识咬住下唇,抑制自己不管不顾跑过去抢下黑包的冲动。
忐忑难安间,袍袖被扯动,她缓缓转头,墨淮桑面色严肃地盯着她说了些什么。
东隅听不到他的声音,以眼神询问。
就见他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两边的脸颊,轻柔却不容置疑,让她松开咬紧的下唇。
墨淮桑收回手,尽力忽略指尖滑腻温热的触感,硬邦邦地扔下一句:“快看。”
东隅呆呆地看向前方,铜镜高悬,镶嵌在金蟾眼部的墨玉突然射出一道红光,将玄猫笼罩其中。
“吼……”玄猫的喉间滚出一道虎啸,尖锐的爪子狠狠撕扯缚身的皮绳。
那皮绳不知是何物所制,泛起白色萤光,将玄猫的挣扎悉数化解。
渐渐的,玄猫动弹不得,只有那紫瞳不甘示弱,怒目圆瞪。
薛老道长念起咒语,如牢笼一般的红光变得鲜艳如血。
玄猫额前的弯月状白毛倏然裂开,溢出一团飘渺的黑烟,在半空凝成一个头的形状。
似猫非猫。
圆脸,耳朵竖起呈三角形,耳尖上短短一撮簇毛。
无论薛老道长如何念咒,黑影不再变大,无法显露全身。
豆大汗珠滴落,薛老道长停止念咒,收回铜镜。
玄猫头顶的黑影霎时消散,它也仿佛虚脱了一般闭上双眼。
墨淮桑急走上前,感受到它平缓的呼吸,方解开绳索,抱它入怀。瞥见小神婆巴巴的眼神,墨淮桑心里蓦地软成一团,将玄猫递给了小神婆。
“这只玄猫大有来头啊……”薛老道长抹了把汗,悠然长叹。
“它是猫妖?”
“方才的黑影你们都看到了?那便是它的妖身,似乎是山猫、野狸一类……但妖身不能彻底与猫身……说明这不是简单的附身。”薛老道长摸着胡子。
“依老道推测,估计是玄猫还在母猫腹中时,那妖便因为某种原因,进入了母猫的身体,附在猫胎上,那玄猫出生后,二者便合为一体。”
东隅蹭了蹭玄猫的脸:“道长,黑包曾经挡在我身前,把猫鬼赶跑了,它的灵力居然这么强吗?”
“确实不错,还敢跟我的离火照妖镜过两招。”
“但凡有猫鬼犯案的地方,墨紫都在场,它跟猫鬼定然有什么渊源。”
墨淮桑看了眼脱力昏迷的玄猫,一切等它醒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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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被两个就差捅破窗户纸的人借机斗嘴的(昏迷的)玄猫:我是猫,不喜欢吃狗粮╭(╯^╰)╮
第49章 猫鬼的哀伤
墨淮桑处理完公务, 从大理寺衙署回来,远远便看到玄猫被小神婆抱在怀里轻声细哄。
走近才发现这一人一猫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旁边有还有一根小鞭从中作梗。
“黑包, 事关重大,你不可以如此任性妄为, 否则扣你小鱼干了啊。”小神婆语重心长, 威胁毫无分量。
“嘶嘶~嘶嘶~”小金蛇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
墨紫脑袋埋进小神婆怀里,屁股朝外抵抗一切。
小神婆无奈抬头,见他来了, 脸蛋一垮,将油盐不进的烫手山芋扔过来:“你的猫,你来管。”
墨淮桑眉梢轻挑,看一眼气鼓鼓的气馁小脸,再瞅一眼肥嘟嘟的傲娇猫脸, 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跟猫怄气也就罢了, 还迁怒到他身上, 啧,小神婆在他面前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他往后一坐, 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让玄猫舒舒服服地趴上手臂, 语气甜得能流出蜜来:
“乖乖,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受苦了吧, 你一直在跟踪猫鬼吗?猫鬼是人所驱役的,告诉我,是哪个坏人在害你……”
东隅扶了扶合不上嘴的下巴,愕然瞪着亲密无间的一人一猫, 这俩平日里就是如此相处的?
眼看黑包直冲着冷面少卿喵喵叫,好似无限委屈的模样,东隅心都碎了,枉她为它牵肠挂肚,小没良心的,在外面被个野男人一哄就不知天南地北……
更气人的是,它还跟野男人一起斜眼瞟她,又脸贴脸碎碎念,好啊,当面说她坏话。
东隅重重走到一旁,恨恨坐下,眼神愤怒还幽怨。
墨淮桑压下嘴角,对小神婆努努嘴:“管好你的蛇,别来烦我的猫。”
东隅一噎,想起这俩小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对付,愧疚感随即在心底翻腾,黑包莫不是以为自己不要它了吧?
将咄咄逼人的小金灵收进袖中,东隅缓缓转身移向黑包,满脸懊恼。
“行了,墨紫方才答应带我们去找猫鬼。”墨淮桑不逗她了,说回正事,“准备一下,今晚就行动。”
“是。”
东隅应下,只是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懊恼里又添上几许嫉妒和幽怨。
黑包见状,转了转眼珠,顺着中间的案几爬去,猫头扎进东隅怀里,屁股依旧朝外,猫尾巴一甩一甩,在东隅的脸上扫来扫去。
带着一丝傲娇的讨好。
东隅哭笑不得,不知道这小东西又在唱哪出。
是夜亥初时分,一轮娥眉弯月挂于天际,洒下微弱银光。
墨淮桑与东隅带着一队金吾卫骑马慢行,马蹄都裹上厚实布条,轻便无声。
时值四月初,微风轻拂,带来几许舒适的凉意。
城西郊外的春耕早已开始,山间篱落处蛇虫复苏,一路行来远远便听到聒噪虫鸣。
说来也怪,他们通行的路段前后却如死一般寂静。
东隅收回车窗外的视线,瞅了瞅蹲在她身前矮塌的黑包,浑身漆黑如墨,紫色瞳仁在暗夜里泛着精光。
薛老道长说它的妖灵是近期近期受外力影响才开启的,且在不知不觉中飞速精进。
眼下见它正襟危坐,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东隅心底颇有些闺女长大的惆怅不适,几乎是眨眼功夫,看着长大的小玄猫都能独当一面了。
郊外蠢蠢欲动的百虫,想必也是被它的妖力所震慑,才不敢放肆聒叫吧。
玄猫突然跑出车厢,窜上墨淮桑肩头,轻轻“喵”了一声。
墨淮桑挥手,整队人马立刻止步。
东隅探出车窗,他们左侧错落排着十几户庭院。
墨言仔细打量了半晌,凑近墨淮桑禀报:“三郎,此处仍是长安县辖区,多是外地客商的落脚处,有些宅子住了人,有些荒废,总之不是个热闹的地方。”
墨淮桑冷笑:“既能混迹人群不打眼,又能借着安静图谋生事,好算计。”
他轻拍墨紫的脑袋:“乖乖,那猫鬼在哪一幢?”
玄猫的瞳已缩成两道紫金竖线,蹲在墨淮桑肩头,猫头直指右后方的一处二进院落。
新月如细弯银刀,得亏天清气朗无云雾遮挡,光亮虽弱,却足够让人将宅子外的情形看个大致分明。
宅门朱漆剥落,宅前一左一右两座石狮,与旁边的院落无二,只那左侧公狮的右眼有些异样,东隅细细端详,似乎是嵌了半截玉簪。
东隅倒吸了口凉气。
镇宅石狮向来是驱魔辟邪的瑞兽,双眼须保持清明以便洞察邪祟,一雄一雌讲究阴阳平衡。
公狮代表阳刚守卫,玉簪嵌眼如同“封目”,致使狮子丧失辨煞之能,且镇宅的风水场阴阳失衡,阴煞之气源源不断从被戳破的狮眼汇入,即有可能成为猫鬼的恶灵源泉。
早在靠近这片院落前,小金灵便已在袖中躁动不安,眼下仿佛要将东隅的袍袖抠出洞来。
这段时间的训练颇有成效,小金灵令行禁止。
东隅稍作安抚,眼下不是它出动的时机。
她朝墨淮桑使了个凝重的眼色。
“大家小心。”墨淮桑低声吩咐道,右手握上横刀的刀柄。
墨言一马当先,以裹着薛老道长特制符咒的刀鞘用力推开大门,沉闷的“吱呀”声,在万籁俱寂的暗夜,显得格外突兀。
“三郎,这大门好像几百年没开过一样,咳咳……”墨言拿衣袖掩住口鼻,小声抱怨道。
东隅抢先几步,与他并肩,转身抢先在墨淮桑说话前开口:“宅子里霉腐气甚重,料想此处没什么人员进出,若里面只有猫鬼……还是我在前头应付比较好。”
玄猫跳到东隅肩上,警惕地环顾四周,似是无声维护。
墨淮桑动了动唇,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