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怀州刺史瞒着不上报,定是不想此事泄露,若我们贸然进入府城,直说奉皇命来复核旧案,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我们是来问罪的?”
墨言掀开车帘张望,官道上灰尘滚滚,
“咱府里的侍卫,会乔装出城,再与我们汇合。我得发个信号让他们赶路再快一些。”
“别自乱阵脚。”墨淮桑慢条斯理地斟茶,面上一派悠闲。
“如何能不急?几个月前,工部、吏部两位尚书调查盗挖金矿案,就遭到前扬州刺史的秘密行刺,狗急跳墙,万一这怀州刺史也一样呢?”
“所以这次,我们乔装后进入怀州城,暗访。”
墨言这才停止碎碎念。
为防止消息泄露,此后一行人不入驿站,转而选择酒楼过夜。
三日后到达怀州境内,墨言便放缓了速度,与早已到达的侍卫队集合。
墨淮桑交代了一番,随后侍卫队伪装成送镖后回程的一队镖师,先行入城。
午时,怀州城的城门举目在望。
“黑……阿言,速度再慢些。”
墨淮桑皱了皱眉,仍是适应不了更改之后的姓氏,他斜睨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小神婆,都是她作怪,还好意思笑他。
“好咧。”
墨言高声应答,他也忍俊不禁,先前三郎说要乔装,东隅小娘子便提议姓名也得更换,干脆把“土”去掉,姓“黑”。
当下,三郎的脸色就不好看。
东隅小娘子还给他换了个名字,叫“黑土”。
瞬间他的脸上乌云密布,“黑”得名副其实。
东隅心虚地将头转向窗外:“哇,阿兄,城外的麦子在收割啦,看来是个丰收的年景。”
只怀州城外的金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热浪卷着麦穗翻涌,田间有不少农夫在辛勤劳作,收割、脱粒、搬运,还有一些孩童在追逐嬉戏。
“阿兄,户部可以放心了,两场暴雪与民怨,并没有影响麦子的收成。”东隅压低了声音。
墨淮桑不置可否:“再看看。”
马车驶入排队的人流与车流,缓缓行进。
突然,城门口传来一阵骚乱。
“三郎,我去前边探一探。”
墨言交代了一句,走上前去,片刻后便回来。
“三郎,城门口有重兵把守,可能是折冲府的兵,他们方才抓了一个进城的农夫。我听到有人小声说,那农夫是修武县人,跟那死刑犯妇人同一个地方,其他我没听着,前面开始通行,我赶着回来赶车。”
“好,先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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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1.右威卫,禁卫军指挥机构,唐朝十六卫之一,职责包括领导折冲府府兵。
2.太史局的最高长官。
3.出自《汉书·王莽传》。
4.《晋书·五行志》。
5.按唐律,十恶是十种直接危害封建统治的严重犯罪行为,具体内容如下:
(1)谋反,是一种图谋、参加推翻封建地主阶级政权的犯罪行为。
(2)谋大逆,是一种图谋、毁坏皇帝宗庙、陵寝和宫殿的犯罪行为。
(3)谋叛,是一种图谋、背叛国家,投靠敌方的犯罪行为。
(4)恶逆,是一种殴打、谋杀尊亲属的犯罪行为。
(5)不道,“不道”常和“大逆”连称,隋唐后专门指一组恶性侵害罪名。
(6)大不敬,是一种危害皇帝的人身安全和尊严的犯罪行为。
(7)不孝,是一种子孙不能善待父母、祖父母的犯罪行为。
(8)不睦,是一种亲族之间互相侵害的犯罪行为。
(9)不义,是一种侵犯长官和夫权的犯罪行为。
(10)内乱,是一种亲族之间犯奸的犯罪行为。
第53章 当街救嫌犯
烈日灼灼, 怀州城墙古朴雄浑,城门高耸,气势恢宏。
城门口一队士兵手持长矛, 挨个盘查入城的人与车,为首一人身着铠甲, 做校尉装扮, 目光锋利如刀,盯着每一个他认为可疑之人。
“停住!马车里几个人?从哪儿来?”
“这位官爷,马车里是我家郎君与小娘子, 我们从洛阳去北地探亲,久闻怀州富庶,郎君便想在此盘桓几日。”墨言堆笑,殷勤打开车厢。
墨淮桑面无表情,东隅扯了扯他的袍袖, 掀开帷帽一角, 露出侧脸。
那校尉听到墨言标准的官话, 面上便放松了大半,又见车里两位气度不凡, 车内矮塌、帐缦用料不俗, 随意扫过手中的过所[1], 示意手下放行。
顺利过关,东隅暗暗松了口气:“少卿,折冲府的兵士这般严防死守, 看来此次暴动极其严重。”
墨淮桑冷哼:“既然如此严重,怀州刺史为何不上报朝廷?”
“万一他想等完全平息此事……”东隅试图理解刺史的做法。
“这与他提前通报并不冲突。”墨淮桑摇头:“这其中必有隐情。”
进城后,墨言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
见他们的衣着和气度,店小二分外殷勤:“三位客官, 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件挨着的上房。”
店小二赔笑:“客官见谅,近来查得严,还请您给小的看一下过所。”
墨言爽快地拿出,凑近小声问道:“小二哥,刚入城时也被盘查了,先前我们途径其他城镇可没见过这阵仗啊,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二讷讷一笑:“这个嘛……”
墨言摸出几枚铜钱,偷偷塞进小二手里:“我们郎君和小娘子初来乍到,怕犯了什么忌讳,还请小二哥多关照。”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二笑得有些尴尬,但也没拒收,附到墨言耳边,
“月初突然要砍一个修武县妇人的头,刑场两次天降大雪,第二次行刑时,不少修武县人当场喊冤,还冲上刑场,被官兵抓了,自那以后,官府便开始严查。”
“一般不是秋后才处斩吗?怎的这时候砍人头?”墨言装出害怕的模样,“你可知那妇人犯了何罪?”
小二左右看了两眼:“听说是巫蛊,具体的咱也不知道,官府也不让咱多说。”
他站直身体,提高嗓音:“三位客官这边请。”
东隅进房换了一身粗布胡服,摸了摸袖中的小金鞭:“快打开你千里眼顺风耳,感应一下黑包在哪里。”
为防露馅,她让黑包避开人偷溜进城。
随后她又去找墨淮桑商议:“少卿,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打探情报,要不您等我好消息?”
墨淮桑眉心微微动了动:“一起去,我得在一旁看着,免得你惹祸。”
“这可是您自己要去的,等下别怪我。”东隅嘿嘿一笑,又嫌弃地上下看他,“您穿得太贵气了,换一身。”
两刻钟后,墨淮桑站在城东的破庙外,冰块脸几近龟裂。
墨言也面露苦涩,给自家郎君扇风:“三郎,咱们要不站远一点,太臭了。”
“都说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等我好消息吧。”东隅幸灾乐祸地憋笑,大步走了进去。
破庙不大,几个乞丐懒洋洋地靠在墙根避暑,见一个陌生人进来,警惕抬头。
一个老乞丐咧开满口黄牙:“哟,小郎君面生得很,走错地儿了?”
东隅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撒在地上:“问点事儿,若谁答得好,另有酬劳。”
乞丐们眼前一亮,想扑上去,又小心地看向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扫了一眼,慢吞吞地从地上拾起一根麦草剔牙:“那也得看我们有没有命花呀。”
“放心。”东隅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竹编提篮放下,揭开覆在面上的黑粗布,露出一碗晶莹剔透的鱼脍,“为表诚意,特意去福德楼买的招牌菜。”
老乞丐的喉结剧烈滚动,其乞丐早已垂涎三尺。
“我跟兄长路过歇脚。”东隅知道破庙四周的动静瞒不过老乞丐,朝外指了指,示意外头两个人跟自己是一伙的,
“出来游历半年了,头一回遇到这等风声鹤唳的情况,旁人支支吾吾还不肯明说,我们唯恐不小心行差踏错犯了忌讳,这才来寻老丈求解。”
她又掏出一块碎银。
老乞丐眼皮耷拉半晌,抬眼看向东隅:“问吧。”
旁的乞丐面上一松,不由自主地看向鱼脍。
“前几日刑场上的那位妇人,到底是犯了哪项大罪?”
“巫蛊。”老乞丐将筷子拂到一边,直接用手抓起几片鱼脍,蘸了蘸料,放进嘴里大口咀嚼,“听说她在修武县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
老乞丐开动后,其他人才一拥而上,盘子瞬间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