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墨淮桑,游医霎时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拱手:“见过墨少卿,东隅小娘子。”
“老丈无需多礼。”东隅取出布包,小心翼翼递给他,“想必他们已经与您说了原委,请您掌掌眼。”
游医用手轻轻扇动空气闻味道,捻起一撮粉末对着光细细查看,脸色倏地一变,即刻将粉末倒回布包,拍了拍手。
“噫,返魂草无疑,还加了其他东西。”他嗓音压得极低,像怕惊动了某种沉睡的怪物,“这东西分布在滇南与南诏国交界的深山里,极其罕见。若不是小老儿行走江湖多年听人说起过,怕是认不出来。”
“返魂草?作何用途?”
“南诏国一种起死回生秘药的原料,听着名字就不靠谱,还起死回生呢,指不定是让人以命换命,所以说这玩意儿邪门得很,最好别沾。”
游医说着话,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您能看出加了什么东西吗?”
游医闭着眼,似乎在回忆味道:“唔,又腥又臭还泛了些甜,不是血,便是某种动物的涎液。”
东隅心头一跳,又想起李九娘卧房塌下颜色如新的凝固血滴。
李九娘真的是齐王府的庶女吗?怎么牵扯到了南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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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一幕(姨母)碎碎念:
墨少卿(继续喝醋版):不管,反正我就是觉得小神婆特别关心那个姓谢的(咬牙切齿ing)~
第73章 王妃空降祭台
一树桂花, 香风十里。
全城的金桂、银桂和丹桂,仿佛商议好了似的,在八月十五当日怒放, 秋风一吹起,淡雅幽香弥散满城。
东隅怀疑自己是被熏醒的, 确切地说是被吓醒的。
艳阳高照, 墨淮桑站在李九娘院中的金桂树下,将一个三彩宝相花纹盘递向她,眉眼一弯, 眸中顿生粼粼波光:“来,吃块桂花糕。”
见到冷面少卿的笑,梦中的东隅也一个激灵,朝他手中望去,一碟飘着桂花香的褐色粉末。
居然是返魂草。
东隅瞬间清醒过来, 摸着怦怦乱跳的胸膛, 拭去额角细汗, 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应当是昨晚被游医的话吓到了, 什么南诏秘药, 什么起死回生, 都只是传闻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 墨淮桑都喜欢逗她啊?
东边天际将将放亮,东隅索性起床,原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不料被侍卫告知, 墨淮桑与墨言寅时便已出门。
东隅陡然放下筷子,看向墨甲:“可是有急事?”
正蹲在一旁椅上专心舔毛的玄猫,被唬了一跳,转头瞅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舔。
“飞鸽来得匆忙,应当不是大事,郎君让您在此等他回来。”
话虽如此,东隅的早膳吃得心不在焉,终于在日上三竿时,等到骑马而归的墨淮桑,看起来风尘仆仆。
下马后即刻换了身衣裳才出来:
“无事,剑南道西川节度使来了,他曾是舅舅的伴读,于我也有过相护之情,我便出城迎接一下。”
东隅将早膳从托盘取出,摆上桌:“咦?先前您从昏迷中清醒了之后,不是又去信让他别来吗?”
墨淮桑先端起茶盏:“他说齐王野心勃勃且城府极深,放心不下我,便仍按原计划以探病的名义前来,顺道参加今晚的祭月盛典。”
“墨言呢?”东隅这才发觉少了个人。
“三郎!”
说曹操,曹操到,墨言疾步走来,眉头紧锁,目中隐隐透出不悦:
“三郎,小娘子,方才王府司马将我唤了去,让墨府侍卫只需负责保护三郎的安危,昨日商议的对策不做数。”
墨淮桑靠着椅背,嗤笑,眼神透着轻慢:“这是齐王见节度使来了,心里便开始疑神疑鬼。”
“亏得三郎给他出谋划策,让墨府侍卫这些生面孔着便装隐入人群,以便随时搜查漏网之鱼。”墨言说到气愤处,猛地拍桌,“用完就扔,把我们当什么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我们做得多也错得多。”他抿了抿唇,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今日中秋佳节,刚好也乐得清闲。”
一行人慢悠悠地出了东街,进入主街,发现城中早已人声鼎沸。
主街两侧的客栈酒楼都焕然一新,用竹竿挑着的大招幌上,画着各式菜肴与美酒,拖家带口进店用膳、买酒的络绎不绝。
果铺前更是堆满了石榴、葡萄、蜜桔、栗子、香梨……透着蜜甜的果香让人流连忘返。
刚出炉的胡麻饼香气四溢,裹着糖浆的山楂、蜜饯果子堆成小山,各色点心铺子里也是人头攒动。
墨淮桑走走停停,不时让侍卫跑腿买点心、果子,感叹益州的富庶与百姓的安逸。
墨言也逛得兴致勃勃:“听说晚间万佛寺还有个中秋庙会,除了五彩花灯,百货俱备,游人甚多。”
东隅无语地看着逛街的主仆,嘟囔道:“莫非只有我在忧心李九娘今晚会如何作乱,以及失踪的王妃吗?”
墨淮桑挑了挑眉,将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咱们这般闲逛,才是真正地为了王妃好。”
“小娘子,有人在盯梢。”墨言凑近东隅,小声说道。
“若不能暂时打消齐王的疑心,我们今晚的行动会处处受限,如何还能检查到异常?”
墨淮桑缓步走着,目不斜视,
“从他这一系列行动不难看出,齐王刚愎自用,且试图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
东隅环视左右,小声问:“那他为何听了你的对策,将乐师聚集起来?”
“别东张西望,自在一点。”
墨淮桑将她拉到一个首饰摊位前,随手拿起一支簪子在她头上比划,
“他兴许相信是乐器作梗,但不信有邪物作祟……嗯,挺好,戴着吧。”
东隅拔下一看,是支金丝花头簪,眼见墨言已经付了银子,她连阻止都来不及。
莫非只有她觉得,郎君给幕僚小娘子送发簪不正常吗?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面颊,追了上去,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不正在做戏迷惑齐王的眼线吗?
一行人一路逛逛停停,抵达城西十里外的古祭台时,城中的喧嚣闹腾仿佛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
一座以汉白玉石筑就的三层圆形祭坛坐落在土台之上,最高层离地约三丈。
顶层是主祭台,此时仅有一张黑色供案立在台上,两列身着铁甲、手持长戟的齐王府亲卫肃然守在入口处。
中层摆放着编钟、琴瑟、笙箫、大鼓等乐器,应是教坊大型礼乐队演奏之地。
底层面积最大,设有通往中上层的宽阔阶梯,届时,参祭者、陪祭者、司礼官、赞礼官们将在那处等候登台。
祭台前的观礼区,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广阔平坦,可容纳近千人,受邀参加的富绅巨贾、平民百姓已在王府兵士的检视下,陆续入场。
祭台两侧设有临时的观礼棚、乐工棚、祭品区、仪仗停放区,隐隐飘出丝竹管弦之声,想来是民间乐师们已一一就位。
“三郎,这齐王好大阵仗啊。”墨言咋舌。
“历来只有皇族才会声势浩大地祭祀日月,他李悠借用庆丰收的名头,在中秋开启拜月祭典。当然,为了不落人口实,他广邀剑南道的文人墨客与歌者乐师,营造一种全民共欢的气氛。可是你看着祭台的规格,虽未逾越规制,却已极为不妥。”
墨淮桑在马上远望对面的一切,眸光深黑,良久,眼底染上一丝嘲讽:“历来‘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王妃失踪,我倒要看他今晚到底怎么个拜法。”
他半眯的眼眸瞬间睁开,闪出一抹狠戾的光:“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肆意妄为,还是有所忌惮。”
说罢,带着一行人疾驰而去,到达祭台,被王府长史恭敬地引到贵宾观礼棚。
祭台前的观礼区,已临时架设了一个小高台,供文人墨客诗文比武,才子们出口成章、佳句频出,引得不少民间乐师当场谱曲,以乐唱和。
或婉转、或激昂的旋律回荡在祭台上空,观礼众人回以掌声喝彩,的确有些全民同乐的氛围。
日影西移,祭坛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戌时,一轮洁白无瑕的明月,缓缓浮出天际,洒下清冷月光,渐渐将祭台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
“吉时已至!”
赞礼官拖长了调子,高声唱喏,祭台方圆几里的嘈杂瞬间平息,上千道目光凝聚到高台。
礼乐声庄肃响起,齐王身着紫色常服,在礼仪官的引导下缓步登上主祭台,双手持圭,面朝明月,缓步走到摆放了羊彘的供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