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侧妃语无伦次的辩解声中,东隅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墨淮桑,正与他诧异的目光相撞。
他们都想到了,李九娘卧室中找出的褐色粉末,据游医称是返魂草的东西,也是产自南诏。
李九娘莫非想让她母亲起死回生?
东隅转回头,将视线转回侧妃身上,只觉心跳得厉害,这太疯狂了,桂娘已经死了十几年了,黄土下早已白骨森森……
“哦?”齐王暗沉如铁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那你告诉我,为何桂娘的坟里为何空无一物?”
侧妃扬起青紫的脸,面上的表情有一瞬呆滞:
“妾……妾真不知。当年桂娘……亡故,是王妃遣人处理的,妾只偷偷烧过纸钱,再者说妾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掘坟移尸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南诏小国,区区弹丸之地,比拼兵力完全不是我天朝的对手,便只会耍些邪门歪道。有其母必有其母,李九娘这个逆女,定是从哪儿学了妖术,竟能以琴音操控人心。”
齐王冷哼,声音降至冰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蹲下身,目光死死攫住侧妃的眼睛:
“那贱人临死前,可曾给你留了什么东西,让你转交给长大后的李九娘?”
侧妃颤抖地闭了闭眼,泪如雨下:“桂娘……桂娘临终前只道,他日若九娘有难,望我照拂一二……啊!”
齐王猛然伸手,将她纤瘦的脖子狠狠扼住:“本王耐着性子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你自找的。”
一片死寂中,只有侧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濒死之声。
“大王且慢,王侧妃留着还有用!”
一声带着颤音的叫喊,打破了一室寒意。
东隅紧紧咬住内唇,铁锈味瞬间充盈口腔,她竭尽全力抑制自己看到齐王暴行的颤抖。
突然,她感觉有只宽大的手搭上后背,带着灼热的温度,因惊惧、紧张而狂跳的心,转瞬安定下来。
她镇静抬眼,对上齐王凌厉如刀的目光。
他没有再使力,但扼住侧妃脖颈的手并未移开,那架势就好像,倘若东隅不能说服他,侧妃也难逃一死。
东隅也不啰嗦,直奔主题:“侧妃在李九娘心里有一席之地,以她为饵,或可诱出李九娘。”
齐王眼底暴虐的杀意渐渐退却。
“哦?仔细说说。”他猛然甩开手,仿佛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内侍赶紧上前用布巾擦拭他的双手。
侧妃软软地瘫倒在地,剧烈呛咳,白皙的脖颈上一片青紫发黑的印迹,令人触目惊心。
东隅用余光瞥了一眼,顿了一下,走上前扶住她,神色自若地朝侍女吩咐道:“还不过来好好服侍侧妃。”
侍女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主座的齐王,见他面无表情地颔首,才上前将侧妃扶了下去。
东隅待左右都被屏退,方不卑不亢地拱手:
“大王容禀,您可还记得拜月祭典上,王妃出现后的情形?梵音响起后,正要对侧妃下手的王妃,突然被李九娘的琴声操控,转而向您发难。
“这便说明,王妃清醒时,她遵循本心想要侧妃的命,琴声响起,看似是李九娘急着对付您,实际上,她也救下了侧妃的命。
“先前听大掌事说侧妃曾私下接济过李九娘,我也才恍然大悟,李九娘选择在那时演奏,同时也是在报恩。
“我虽不知侧妃在李九娘心中的分量有多重,但请恕我直言,您可以拿捏她的筹码太少了,几乎没有。”
齐王面色森然。
“此外,我怀疑李九娘在酝酿一个极其邪异的谋划,关乎王府安危,更关乎益州百姓。”
齐王冷笑:“她不就是能操控人心吗?我就不信她能操控满城的百姓。”
东隅微顿,紧接着将滇人游医对褐色粉末的来历与用途转述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那妖女挪走桂娘的尸骨,是为了招魂?为了让她生母起死回生?”
齐王粗眉倒竖,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东隅、墨淮桑之间逡巡。
“桂娘早已成一堆白骨,若想招魂实属不易,然而南诏国历来多诡谲邪术,咱们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只能用上一切可以用的办法,尽力防范。”
东隅扫了眼主位:“这也是我为侧妃求情的缘由。我相信侧妃对您定然不敢有丝毫隐瞒,但或许她与那对母女交往的某些回忆,会成为我们破解邪术的关键。”
“也罢。”齐王恢复冷静,“那条贱命,我暂且留着。”
东隅暗暗松了口气:“大王英明,我想去李九娘的院子再仔细搜查一番,请您允准。”
齐王随意挥手,朝墨淮桑看去:“听闻司马此前部署兵力时,对墨少卿多有得罪,本王已令他领罚,在此再跟墨少卿赔个不是。”
墨淮桑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大王折煞下官了。”
东隅见墨淮桑要应酬,便示意墨言留下,自己跟着内侍走到李九娘的院落。
一切如旧,院中依然一片狼藉,东隅径直走向那颗歪脖子桂树。
突然,袖中金鞭疯狂震颤,东隅大惊,唤了它出来,却见它频频朝花厅方向摆动首尾。
东隅心里一恸,莫非是冷面少卿处有妖邪?
她不假思索命令道:“小金灵,快去救墨少卿。”
小金鞭点了点头,即刻飞得不见踪影。
东隅悬着的心还未放下,便听到一道阴冷的梵音在耳边响起,她只觉心弦骤紧,身体像被看不见的丝缠绕,一寸寸僵硬。
她张口欲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一个身着月白襦裙的人影走入她的眼帘。
“东隅小娘子,久仰。”她抬头朝东隅嫣然一笑:“如你所想,我便是李九娘。”
东隅的震惊被冻结在脸上。
李九娘的容貌与谢缈之极相似,却更为冷艳。
他们竟是一母双胎的兄妹……或姐弟?
-----------------------
作者有话说:
一幕(姨母)碎碎念:
这章还是有一点点糖吧?(抠手指~)俺jio得还是有点子甜的~
第77章 阴琴与阳琴
一道黄色光影, 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利刃般划过空气,径直从大门飞扑而入。
“保护大王!”内侍尖刻的嗓音拔地而起。
房梁即刻跳出几个暗卫, 将齐王挡了个严实。
墨淮桑却起身迎了上去:“小金蛇?你怎么来了?莫非此处有妖气?”
突然,那缕阴冷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他豁然转头, 望向东北角, 那是……李九娘的院子。
“不好,是调虎离山。”
墨淮桑脸色剧变,猛地转身, 蓝色衣袍带起一阵疾风,身影如离弦之箭,直奔后院,墨言紧随其后。
内侍被放倒在院门口,院中一片狼藉, 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火味。
歪脖子桂树翠绿的树枝上, 绑着一截被利刃割断的衣带。
墨淮桑站在碎成木块的椅柜前, 死死盯着那根截掉的衣带,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瞬间冻结, 一股几乎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桂树下有什么闪着金光, 他目光一凝, 上前拾起来看,更令他肝胆俱裂,那是中秋当日, 他随手给小神婆随意选的金丝花头簪,已然碎成两段。
呼吸渐重,指节攥的太紧而泛白,鲜红的血夜从掌心溢出, 滴落成串,渗入土地,瞬间消失不见。
小金鞭在半空极速盘旋,晃出一片寒光四射的虚影,如一只乱窜的无头苍蝇。
“喵。”
墨淮桑低头看向赶来的玄猫,眼底的狂乱散去,恢复清明。
“墨紫、小金蛇,你们都与小神婆有过心灵感应,去把她找回来。”
玄猫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回应,身影快如闪电,瞬间消失在院墙之外,小金鞭也随之而去。
“去找节度使借兵,全力追查小神婆的下落。”
“三……三郎。”墨言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不辨喜怒的神色,“此处还是齐王的封地,若请节度使大张旗鼓地介入,只怕会对救东隅小娘子更不利吧?您放心,我与兄弟们会拼尽全力追查的。”
倘若引起藩王与朝廷的矛盾,纵郎君是圣人的外甥,恐怕也难逃罪责。
墨淮桑抿唇,周身的气势凌厉逼人,一旁的桂树仿佛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威压,花瓣点点簌簌落下,好似落了一阵黄金雨。
墨言提心吊胆地等着,终于听到三郎“嗯”了一声,他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墨淮桑静默片刻,朝侧妃所在的院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