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所有的苍蝇都被解决掉了。
贺鸣拿过床头的一包湿巾,开始擦她身上的血。
可等那包湿巾全部用尽,也没能将她彻底清理干净,不过到底也比刚才好的多。
贺鸣躺到姚映夏身边,拉过被子盖住了她和自己,小声哄道:“夏夏,没事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第27章
贺鸣将她紧紧缠绕,全须全尾的抱在怀中,安心的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她还睁着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本该神采奕奕。
他附身亲了亲她的嘴唇,姚映夏也没有什么反应,贺鸣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她。
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终于他说:“映夏,再见。”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呢?
她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贺鸣离开不久后,门外就传来了切割机刺耳的声音,而后她身边就涌过来许许多多的人,有许念、沈长河、沈素溪,还有一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
她甚至看到了沈星川。
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许念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如果不是夏夏就在那里,她此时怕是要晕厥过去,最终还是在沈长河的搀扶下走到了女儿身边。
见许念一脸悲痛的模样,姚映夏却先笑着安慰她:“妈妈,我没事的。”
她此时不该笑的。
许念强撑眼泪,用沈长河的大衣将她包裹的像一只蚕,而后将女儿抱入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那时已经镇定的有些异常,还能分神去看角落里的沈清源,就见沈素溪无助
的握着他的手,嘴里不停喊着“清源”、“清源”,似乎想要叫醒他。
医务人员稍作检查,说了句“还有呼吸”,就赶紧将他放到担架上抬了出去。
姚映夏稍稍安心,又悄悄看向了沈星川,他的衣服上没有血迹,手指也完好无损,喉咙处没有任何外伤。
可她明明亲眼见证了那残忍的一切。
姚映夏终于了然,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星川是鬼。
他也的确像鬼,面色阴郁的像是梅雨季节的天气,没有丝毫晴天的迹象。
她说:“对不起。”
没人知道她那时为何道歉,只除了他。
她在许念温暖的怀抱中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终于可以睡上一觉。
那之后她断断续续烧了十几天,每次醒来都是在医院病房里,满目洁白令人格外安心,何况许念几乎都在。
妈妈总是温柔的叫她“夏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停重复着“妈妈在”,“夏夏别怕”。
就像小时候,每当姚启航想打她,许念都会把她护在怀里,狠厉的拳头几乎都落在了妈妈身上,她甚至可以听到拳头撞击时的闷响,“咚”,“咚”,“咚”,震耳欲聋。
拳头明明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却也能感同身受,可许念好像丧失了痛觉,挨打的时候都不忘安慰她,那时她也是这样说的,“妈妈在”,“夏夏别怕”。
她空洞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润,仿佛一汪清泉。
许念捧住女儿的脸不停亲吻她的额头:“夏夏,你可以哭的,没有关系。”
她终于落泪,揪着的心却渐渐放松下来,意识昏沉的再次进入梦乡。
偶尔半夜醒来,她大概率是能看到沈星川的。他有时候是坐在床边,有时候就直愣愣的站着,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瞧。
第一次在病房中看见他的时候,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她眼睛一闭又昏睡过去,等后面又看见他几次,才逐渐接受自己见鬼的事实。
死去后的沈星川面容憔悴,眼下都是乌青,棱角更加分明,如果不是依旧穿的衣冠楚楚,还能更像游荡人间的厉鬼。
姚映夏有一次难得还算清醒,鼓起勇气问他:“变成鬼了也可以经常换衣吗?”
沈星川笑笑,红口白牙的告诉她:“我比较臭美。”
确实是这样的,每次见他都穿的像是时装周的模特,难得每一套还都穿的利落好看,在衣品上沈星川的确是无可指摘。
可是鬼品嘛……
姚映夏知道他有恩于自己,又是因自己而死,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怎么还没去投胎啊?”
这真是个好问题。
沈星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还舍不得。”
人间多好,人间有你。
想起传闻中另外一个世界的规则,她有些发愁的样子:“是不是自杀的人不能投胎?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为她并不害怕自己,还这样为他考虑。
沈星川赞叹她的英勇:“所以你做的很好,你挺过来了,没做傻事。”
听他这样说,她好像有点想哭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泛起水光:“可是我害死人了。”
她想起他拿刀刺穿脖子的样子,又想起贺鸣动手时狠厉的脸,耳边甚至还能回荡起赵小辉和樊向阳的惨叫声。
会不会某天深夜她一觉醒来,就看见沈星川、秦勉、赵小辉、樊向阳一起站在床边?
见她面色惨白,沈星川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却见她一脸惊恐,脸又白了两分,几乎比他更像鬼了。
到底还是收回手去。
沈星川胸口憋闷的厉害,并不是在安慰她,只是陈述事实:“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他行事一向狠厉,从不给人留后路,许多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只敢冲他下手,从不敢殃及家人。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几乎就要害死他的小侄女,沈星川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将事情做的太绝了一点?
亦或是还不够绝?
见他陷入沉思,被窗外微弱的灯光映的面色更加阴沉,姚映夏很有些心惊肉跳,紧紧闭上眼睛劝他:“人鬼殊途,你还是走吧。”
他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小侄女拒绝了?
不过没有关系,他义正言辞如同宣誓:“殊途同归,我们早晚会走上同一条路。”
姚映夏抖了抖:“我就要死了吗?”
沈星川为她盖好被子:“怎么会,小侄女长命百岁。”
这听起来像是另外一种诅咒,她不想活那样长的时间,只要比许念活的久,比肖安活的久,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她终于在不安中战战兢兢睡着,第二天一觉醒来,却觉得精神大好,可以坐起来喝一些粥。
许念高兴的偷偷出去哭了一会儿,洗了把脸才又佯装无事的回来,人只要能吃东西,就还能活,她的夏夏扛过来了。
姚映夏其实吃了几口就有些饱了,不过看许念十分担心又憔悴的样子,还是强撑着喝了一小碗。
她放下勺子,又想起了一桩心事,胸口开始发堵,联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很是不愿意面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妈妈,沈清源还活着吗?”
许念刚想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活着的。”
姚映夏有些惊讶的抬头,就见沈清源好端端站在那里,穿着跟她同款的病号服,头上还包着纱布,正望着她笑。
她悬着的却无法放下,因为沈清源的面色实在有些差,人也消瘦不少,不禁担心的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避重就轻:“脑震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念不禁感叹,这真是个体贴的孩子,他在ICU抢救了三天才出来,清醒之后人一直有些迷糊,连沈素溪都认不出来,直到前天才恢复了神志,今天刚能下床,就来看夏夏了。
许念连忙招呼他坐。
沈清源道谢后坐到了床边,细细观察她的神色:“夏夏,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委实不怎么好,本就小巧的脸上肉都不剩多少,下巴尖尖像株芙蕖,只有眼睛大的可怜,像公益广告上营养不良的小女孩。
沈清源大概听说了那天的经过,只是听着都有些心惊肉跳,不敢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姚映夏故作轻松道:“我还好,知道你没事,我就更好了。”
她跟沈清源朝夕相处久了,眼下一看见他就有些条件反射,脑袋里反复冒出一句话来:我想学习!我想学习!
毕竟住院耽误了这么久,已经是四月中旬,距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清源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道:“映夏,你不需要这样客气的。”
她便不再犹豫,径直拜托他:“清源,能不能麻烦你继续陪我刷题?”
沈清源是最好的老师,聪明,有耐心,拥有神级解题思路,总能直击要害。
他当然乐意之至,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几本卷子递给她:“我们还是一样默契。”他正担心姚映夏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学习状态,毕竟考试不仅需要知识积累,还要有一定的手感,如果放下太久,前面所做的积累都会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