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来寻她,却始终找不到好的理由。直到今天才有机会。
他说罢,又顿了顿:“不过似乎,我来的不是时候。”
崔宝音鼓了鼓腮。
他果然看见了!
她圆溜溜的眼睛忽地一转,将手掌张开举到他眼前:“可不是嘛,你看,我手都红了!你给我吹吹?我听人说,吹一吹就好了。”
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等谢玄奚说话,又将手收回来,心疼地端详着自己微红的指尖。
好像这指尖不是因为捏贺初茵脸捏红的,而且被茶盏烫红、被重物压红的。
谢玄奚叹气:“既如此,郡主要保重贵体才是。”
所以也要好好吃饭。
崔宝音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了眼贺初茵。
她手里捏着她的把柄,自然不怕她出去乱说,却担心谢玄奚见着她欺负贺初茵,对她观感变差。
是的,她已经想好要怎么扳回一城了!
她觉得,没有什么比她把谢玄奚拿下,然后在狠狠地玩弄他之后,再无情地抛弃他更能找回面子了。
可是,谢玄奚本来就不喜欢她。
她不能让他更讨厌她了。
她抬起眼,试探地问道:“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
谢玄奚垂眼。
他看见她游刃有余地诱供贺三,看见她捏着贺三的脸威胁,明暗交杂的光影里,她像一朵设色浓丽的牡丹,几乎让他移不开眼。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一直当做孩子的,总觉得稚嫩的小姑娘,原来早就是一位合格的,被权术浸淫的世家贵女了,她温软天真的面容下,有着不输于旁人的心性手段。
他想,这样也很好。
至少这样,他不用担心她受人欺负。
他收回思绪,将她的忐忑看在眼里,温和一笑:“什么也没看见。”
崔宝音轻轻呼出一口气:“真的?”
“真的。”谢玄奚越过她瘦削的肩颈,望见花厅中立在阴影里的贺三,复又轻声道,“看来郡主还有事,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见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崔宝音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谢玄奚转过头,目光温和:“郡主还有事?”
崔宝音仰起脸,语气坚定地道:“谢玄奚,我不会放弃的!”
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她说完便伸手去推他:“好了你走吧!”
谢玄奚失笑,正要说话,却察觉到花厅里那道窥视的目光,他轻淡抬眼,目若冷星,吓得贺初茵惊颤地转回身。
崔宝音也在这时转过了身,往花厅里走去。
一副自欺欺人,不想听他多说的样子。
谢玄奚想。
算了。
她也许未必见得是有多喜欢他,只不过是一时意气而已。他和她较什么真呢。
兴许他放任不管,她反而会觉得失了意趣,自然不会再坚持。
崔宝音回了花厅里,便见谢玄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目光尽处。
她重又将目光移向面前的贺初茵。
与谢玄奚如出一辙的冷淡目光看得贺初茵打了个寒颤,她咬着唇主动道:“郡主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
崔宝音冷哼一声:“那又怎样?记着你的话,回去吧。”
贺初茵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敢耽搁,转身便往外走。候在厅外的婢女见她面色惨白,脚步虚浮,连忙上前来扶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贺初茵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她闭了闭眼,重重喘了口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被汗水打得湿透。她摇了摇头:“别问了,我们快走。”
打发走了贺初茵,崔宝音才转头看向屏风:“还不出来?”
贺初窈磨磨蹭蹭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崔宝音身边,低下头贴着她的胳膊,瓮声瓮气地叫她:“崔音音。”
“嗯?”
“谢谢你啊。”她抿了抿唇,语气低落,“我才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鬼。”
她真是笨死了。还要麻烦崔音音帮她设局查清楚幕后的人。
崔宝音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什么呢?这有什么好谢的!”
她还记得去岁上元宫宴上,有人说她目中无人,高傲自大,她不想在那样的场合闹事,让太后不高兴,贺初窈却受不了这个气,当即就朝那人骂了回去。
后来贺初窈回家便被父亲扔到祠堂里罚跪了三天三夜,便是她去求情也不管用,到第四天她去看贺初窈时,她膝盖都肿得不成样子了,却还是扬着拳头说,反正都要关禁闭跪祠堂,下回再遇着这样的事,她直接去扯了那人头花算了。
贺初窈抱着她的胳膊,忽然仰起头:“但是你怎么知道三妹妹她怀了身孕?”
崔宝音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记不记得我们从亭子里出去那会儿,她身边的婢女似乎是崴了脚,她第一反应便是护住肚子,我当时就起了疑心。于是后来又让后厨做了红豆薏米糕,果然,她不敢吃。”
“原来是这样。”贺初窈恍然大悟,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方才在屏风后面,好一会儿没听见你们说话,你干什么去啦?”
崔宝音霎时红了脸,她将贺初窈推开,气呼呼道:“重死啦,别靠在我身上。”
第47章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不吃薏米糕?”
崔宝音笑起来,眉眼天真,语气笃定,她下巴微抬,带了些得意的意味:“我就是知道。”
她在家里虽是千娇百宠地长大,但爹娘遇着什么事从来不会瞒着她,也不会拿她年纪小当借口搪塞敷衍。但凡她开口问,他们总是一字字一句句揉开掰碎了说给她听。
有孕的女子不能食薏米,便是她幼时听娘亲说的。这是宫闱里娘娘们用过的手段,后来事情传出去,知情的人固然讳莫如深,但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世家权贵后宅里的夫人们,但凡有孕,总是对薏米一物格外小心忌讳。
贺初茵将这个孩子视作嫁进江家,抓住江世柏的倚仗,自然是要将易使妇人滑胎之物记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还准备了些别的法子,却没想到贺初茵这么沉不住气,这才第一回合,她就露了马脚。
真笨呀。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又想起谢玄奚。
要是谢玄奚也像贺初茵那么笨就好了。
贺初窈揉了把脸:“可是……可是……”
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崔宝音偏过头,觑见她微抿着的唇和皱起的眉心,心下了然:“你觉得她可怜?”
贺初窈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贺初茵未婚先孕,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的时候,若是想给自己挣个清白名声,落胎受罪是难免的,若是她舍不得这个孩子,想法子遮掩着进了江家的门,往后也会更为婆母所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