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
“水鬼妈妈教会我许多。”
夏安之眼神空洞,没什么情绪的放任发丝飘动,穿过藤蔓。
她睫毛垂了一下,藤蔓把她高高托起。
“你到底是人是鬼?”女士冷汗淋淋,全力拉扯挣扎却徒劳无功。
居高临下地视野里,夏安之瞧见女士妩媚却面无血色的脸。
“这很重要吗?”
废土游戏,是人是鬼重要吗?
谁能说得准是鬼怪可怕还是人心可怕呢?
夏安之看向女士,有条不紊地曲指掐诀。
“特殊调查局三处通灵师夏安之欲清恶鬼斩执念,特借五行之力请天地法旨降身,诛此余孽。”
“法旨,现!”
夏安之双指合并探出,周遭藤蔓卷水炸开血液气球。
一道金白相间的光芒从中破出,宛若无炳长剑,直直地刺向下方难以动弹的妩媚女士。
“你这样,和杀过人的恶鬼有什么区别!”女士嘴巴咧大,黑雾缠身衣着转为紫色旗袍。
那才是她变成恶鬼后的模样。
女士当年死时便是身穿旗袍。
具体的死因,夏安之不再开口去问。
多条人命在身,临死不知悔改,女士无论如何成不了种子,最好的结果是消散世间。
“姐姐,走好。”夏安之开口。
她将仅剩不多的精神值集中在旗袍女士身上,只抬臂一推,金白光芒随之向前猛进。
“以身泯亡魂,特请斩立决!”
夏安之双眼灰白光芒大盛,借五行之水力勉强恢复通灵能力。
她转腕挥出。
第25章
无柄的金白光剑以摧枯拉朽之势,迎风刺出,掀飞硝烟般的幻境碎片。
世界訇然作响,夏安之身周的藤蔓剥离本体重新生长。
旗袍女士目眦俱裂,黑色雾气袭天而起。
轰隆——
地面裂开巨口。
缝隙内窜出更多的黑气,环绕旗袍女士。
“他们该死,我以恶制恶怎么就错了?”女士咬牙切齿。
她挥动手中扇,黑气如约而至化为弯钩,随着扇子的晃动频率朝夏安之冲撞开来。
夏安之神色凝重,抬臂按压,光剑触碰弯钩。
“虽世间多不公,该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恶人自有恶果,因果轮回从不放过每个生命体。事件之中自是有人需受惩罚,但你活活杀人数十条,化身恶鬼仍不知悔改,难道就对吗?”
是非对错无绝对,没人天生该死或该活。
生与死总是并列而行,无法脱离某一个单独而谈。
成为普通通灵师的前两年,夏安之跟着水鬼妈妈和无齿男鬼四处练胆,机器一样重复打捞湖中尸体。
她见识太多危人耸听的死法,正式成为特级通灵师后,她才知道:那些不过冰山一角。
例如:水鬼妈妈的儿子在学校科科第一,笔试总成绩全联邦第一,然而他死于霸-凌。
同龄者硬生生拔下他的每一颗牙齿,怕他呼救把他的嗓子刮出鲜血。
待他只剩一口气,学生们把他同不知疲倦地机械犬一并关进笼子,埋进臭水沟。
几年后,水鬼妈妈升为特殊调查局干部,终于找回儿子尸首。
夏安之问:“您没想过报仇,杀了他们吗?”
水鬼妈妈:“想过,怎么没想过。”
夏安之:“那您没动手?没报复?”
“……不算没动手。”
把凶犯打到急救室,送他们去荒岛改造。
“他们没被打死?”夏安之问。
愤怒的特殊调查局干部,武力不可小觑。
水鬼妈妈垂头点烟,抽两口,她说:“他们没成年,我又身为干部,挑战不了联邦权威。”
夏安之:“……”
未成年的夏安之不懂太深,无措且僵硬地抬眼看她,怕接什么都是错的。
水鬼妈妈面色平静:“知道吗?亲手挖出尸首的瞬间,我恨不得杀了所有人。什么狗屁工作,我儿子都没了,谁还管那些?”
她嗤笑。
夏安之问:“后来呢?”
怎么压下冲动的呢?
“调查局缺好手。手底下的通灵师说,”水鬼妈妈:“我在调查局工作,成了凶杀者,手里仍需鸣冤的案子就少了一个人处理。”
“更惊人的案子不计其数,谁都不能逍遥法外。但我或许是劳碌命,一辈子锁在三处,死了也不得安生,还得当人工水区的捞尸人。”
她又说了什么,烟雾弥漫着模糊她的脸。
夏安之想掐了她的烟,怎么也抬不起手。
无齿男鬼算是哥哥,当年的他和如今的旗袍女士无一不经历苦难。
特级通灵师罕见,更不能想死就死。
斩恶鬼清执念同手刃人命亦不相同。
肩上沉甸甸地职责不容水鬼妈妈后退,也不容许夏安之后退。
而记忆里的可怕事实使光剑短暂闪烁。
旗袍女士半步不退,招进手心的一抹黑气朝夏安之扑去。
从中爬出的张牙舞爪的人脸在嘶吼哭泣。
夏安之心尖异样,灵魂抽出般空洞一瞬。
“我没错!是他们该死!”旗袍女士高呼:“他们闲言碎语,帮刘大杀了我妹妹,帮镇长对我上下其手!”
“我不过是正当防卫,割了他们的舌头和脑袋!”
阴气骤增,尘土飞扬跋扈。
光剑倒飞一截。
“嗬嗬嗬嗬……你看,我没错!天地法旨诛不了我!”旗袍女士嗓音颤动。
夏安之翻腕弹指,一次比一次粗壮的绿色茎身扭动编织,形成鸡蛋状保护壳隔离阴气。
她道:“不要自欺欺人。”
握拳前推,光剑之上萦绕翠绿流光。
嘭——
闷响过后,光剑势如破竹,穿击弯钩并贯透女士胸腔。
黑气顿时消散,一缕都未留下。
等光剑冲天而起,眼前再无旗袍女士的鬼怪形体。
夏安之:“走好。”
她目睹幻境清空,精神数值过低引起的负面影响迫使她头痛坠地。
后背冰凉凉一片。
夏安之缓缓转瞳,瞧见身处站台边缘。
偏头俯视,站台铁轨处有一块模糊不清地红-色-图案。
估摸是人形,串联腐烂血肉,白骨边隐隐约约地挂一片布料。
紫色,半截盘扣,好像还有点黑色花瓣?
夏安之停了一下,喉咙涌出鲜血。
两三秒钟。
她回神,无声道:“骗子。”
哪有什么小奶狗、小狼狗,哪有什么声-色-场-所?至始至终,她们都留在铁轨站台。
幸福里不过一场不完美幻境。
夏安之没来由的失落,掀起眼皮眺望,站台远处生长腐朽的树木,哪怕它的枝桠光秃秃,也会有流着血泪的乌鸦盘旋驻足。
毕竟,曾燃烧过烈火的小镇枝桠悬挂无头人-尸,偶尔有残渣碎屑能使它们打打牙祭。
夏安之如果没有抗住旗袍女士的幻境,那么,此时此刻的树上“钟摆”要再多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