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不是纯善的人。
没有哪个纯善的人会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心无负担地生活。
安明轩知道,他只是笨。
但是刚好,尤宜嘉不嫌他笨,还愿意教他,也愿意给他指出明路。
也幸好,虽然他哥没有看懂他,但他哥真的对他很好,愿意支持他。
于是安明轩又改变了想法,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很靠谱,只有他和现在动不动就吐血的余季同不靠谱。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担忧地对余季同道:“季同哥,你吃点药吧。”
·
另一边,祁连丰已经要绷不住了。
谁能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尤宜嘉四人站成方形,完全把祁连丰排斥在外,一瞬间就结成联盟,在控诉这世间所有的薄情郎。
这其中最激动的是尤宜嘉和安明月,她们现在甚至已经抱在了一起,一边哭一边仰天大骂。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以这样概括——
就在方才,在尤宜嘉三人异口同声说完“对”以后,尤宜嘉就开始偷偷抹眼泪。
这一幕看得在场另外四人都惊讶不已,几经询问也不得缘由。
尤宜嘉只是哭,哭得含蓄内敛,却就是能够让人知道她是真的很痛苦。
于是大家更关心,问得更认真。
许久,终于被安明月问出原因。
尤宜嘉说:“我父亲就是如此,打从我记事起,他就薄待我母亲和我。直到我母亲身故,他才频频感慨,提到我母亲就一脸悲切,昭显他的情深义重。可实际上,我母亲活着之时,从未得过他一个好脸色,反而动辄打骂,言辞羞辱。”
祁连丰听得快哭出来了。
一抬头,发现尤宜嘉的“表姐”——余慕荷,表情空白,一脸莫名。
要说她不知道,其实也应当,毕竟她和尤宜嘉之间隔了很远的关系。
但在这一刻,祁连丰偏向于另一个答案。
——尤宜嘉在装。
至于原因,也很好想明白。
因为在那之后,安明月就气得大骂了一顿,然后说:“这群道貌岸然的狗男人怎么不去死啊!”
语落,她就抱住了尤宜嘉,同她一起哭。
祁连丰想不懂都难。
他又庆幸又惶恐。
庆幸的是,安明月不会因为尤宜嘉而对他心生不悦了。
惶恐的是,祁连丰非常担心安明月从此以后,会对这世间所有男子心生恶心。
祁连丰觉得让他惶恐的那件事,十分有可能发生。
祁连丰想给赵千凝和余慕荷跪下了,让她们从中说和几句,至少表明,这世上还是有一些没那么该死的狗男人的。
比如安明无,比如余季同,比如……自己……
可是这想法一出来,祁连丰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他们三个,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安明无和赵千凝两情相悦,但是他却无法撼动顾十安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十安在她们之间兴风作浪。
祁连丰在心里给自己兄弟下判断。
安明无,废物。
余季同和余慕荷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远走他乡,决绝得很。现在却拖着一副病躯回来纠缠,无非是仗着余慕荷顾及昔日情谊,不会对他不管不顾。
祁连丰毫无心里负担地给余季同下判断。
余季同,无耻。
再看他自己。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从见到安明月第一天就喜欢她。那时两人都年少,还不是男女之情,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两人都长大。祁连丰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已经变了意味。
他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想在合适的时间同安明月表白。可是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因为他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祁连丰心知肚明。
他一无是处,他毫无建树,自身更是不讨喜,不值得人喜欢,连他爷爷都说他不分轻重。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心里把安明月据为己有,在得知昭仁帝曾经试图赐婚安明月和顾十安以后,他嫉妒得要疯,恨不能杀了顾十安。
可是,安明月只是安明月,她是自由的,不属于任何人,和连喜欢都不敢表达的自己更是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样把人据为己有的想法,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
而且……他也杀不了顾十安。他打不过顾十安。
祁连丰冷笑着在心里给自己下判断。
祁连丰,懦弱废物且无耻。
祁连丰简直要绝望了。
他发现他居然在身边找不到哪怕一个说得过去的没那么该死的狗男人。
耳边有风声,还有安明月的哭声。
祁连丰无助地抓紧了兔子笼,悲哀地眺望远方。
然后被一个突然闯入的身影打断悲哀,重新点燃希望。
安明轩!
还有安明轩!
他试图从安明轩身上找到“这世上存在着一些不那么该死的狗男人”的证据。
但还是一无所获。
安明轩他甚至都还没有情爱这方面的意识!
祁连丰又绝望了。
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绝望了一段时间,祁连丰终于有了办法。
他决定自己努力,成为那个证据,成为那个不那么该死的狗男人。
到这时候,他十分地感谢尤宜嘉,感谢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祁连丰决定在军营好好干,争取有朝一日改变自己,让自己多一点能够配得上安明月的可能。
他贪恋地看了一眼安明月的背影,又对尤宜嘉投过去一个温暖的感谢的目光。
尤宜嘉早就听到有动静传来,这时正酝酿着结束方才那段故意而生的悲伤情绪,冷不丁被祁连丰看了一眼,突然就有些手痒。
她感觉,祁连丰这眼神大有深意。
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祁连丰没事干嘛感谢她?
想了又想,尤宜嘉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但应当不是坏事,尤宜嘉就没管,只是心里突然就感觉怪怪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对祁连丰所作所为,虽然并没有伤害他,但从他的立场来看,大部分情况下,都绝对是坑他的。
尤宜嘉不清楚祁连丰是怎么想到应当要感谢她的,只是当即就明白,左相可以宽心了。
孩子要长大了。
安明轩气喘着停在尤宜嘉身侧,看着尤宜嘉略红的眼睛,心中莫名拧紧了一下,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涌上来,刺激得他头也发晕。
这时,尤宜嘉转头看他,声音带上一点点哑,但是足够平静,问:“说好了?”
安明轩莫名地不敢直视她,借着点头的动作逃离她的视线,轻声道:“都说好了。”
尤宜嘉便知道安明无同意了,不再多问,只是对还抱着她没有从情绪中抽离的安明月低声哄劝几句,同时拉着她走到一旁,隔绝众人视线,给她递了手帕。
安明轩看着她们一齐离开,突然觉得不对。
尤宜嘉,似乎已经完全不伤心了。
这么一想,安明轩心中拧紧的感觉消失,整个人都变得正常,和以前别无二样。
直到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尤宜嘉视线所指。
也是在她红着眼睛的时候。
尤宜嘉看着的人,是……祁连丰。
心中拧紧的感觉重新传过来,同时相伴的还有另外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不开心,或者二者皆有。
安明轩无法具体形容,只知道那样让他感觉难受。
但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对余慕荷道:“慕荷姐,季同哥的药给我一些吧,他要死了。”
余慕荷面色大变,转身就要回去看看情况。
谁料她方一转身,就看到慢悠悠走过来的余季同,看着虚弱无力,实则没有危险。
余慕荷扭头看安明轩。
安明轩一脸尴尬。
安明无叹了口气,“我早说他死不了。”
安明轩:“……”
赵千凝怜爱地拍拍他的肩膀。
祁连丰嗤之以鼻。
果然!余季同就是故意的!都知道自己不会死了还来纠缠余慕荷!在她面前扮柔弱!
已经不只是可耻了!他简直可恶!
但这样好像确实很有效果,祁连丰不由得幻想了一下这一幕若是发生在自己和安明月身上会怎样。
只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样,也十分可耻。
而且,他是在已经知道这种行为可耻且可恶的时候还这么想,简直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