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偏头看尤宜嘉。
尤宜嘉也忘记了这件事,当即想起办法。
随后,她对含烟示意,接着动作很轻地从墙上翻了下去,来到余家马厩,那里拴着五匹马。
尤宜嘉根据马蹄铁判断出哪些是官马,解开了其中三匹的栓马绳,扬起马鞭,挨个狠狠抽了下去。
三匹马当即在院子内狂奔,把院中许多东西撞翻,药材洒了满地,最终被侍卫制住。
可那动静到底是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正屋房门从内推开,崔文乐和一个略有些年纪的夫人的身影露出来,再仔细看,会发现余慕荷站在夫人身后。
院中竖七倒八,夫人面色不虞,冷冷端详着崔文乐,哼笑道:“这就是崔大人的诚心?”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谈论了什么,尤宜嘉将身形藏匿在屋门之后,抓住正往前院去要看发生何事的侍女,把自己身上佩戴的镂空牡丹玉佩摘下来,递给侍女,“把这东西给你家小姐看。”
侍女见过尤宜嘉,不疑有他,收下玉佩,正要离开,又听尤宜嘉道:“你去了前院,要立刻惊呼‘这都是上好的药材,真是造孽’这种话,知道吗?”
侍女为难:“但那些只是最常见的药材。”
“无妨,你只管喊出来就好。”尤宜嘉说:“最好带着许多人一起,你家小姐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侍女于是点头,转身,沿着来时路拐回去。
尤宜嘉借机重新翻上墙头,继续和含烟一起默默注视着里面的一切。
不想她突然听到簌簌声响,扭头一看,含烟正沿着一块砖的接缝抠来抠去。
尤宜嘉:“……你干嘛呢?”
含烟饶有所思地说:“忘记带兵器了,给自己准备一件趁手的。”
语落,那块砖被抠出来。
含烟拿着砖跳回去地面,尤宜嘉不解,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向下俯视,只见含烟迅猛又利落的一个手刀下去,整块砖顷刻间从正中间裂开直直的一条缝,随后彻底分成两半。
含烟拿着两块看上去大小完全一样的砖又爬回墙上,给了尤宜嘉其中一个。
千里送鹅毛,尚且情意重。何况这送的还是如此重物,尤宜嘉切实地感受到了含烟的诚意。
视线转移回下方院子中,那个侍女已经将玉佩不动声色地给余慕荷看过了,现下正拉着一众姐妹在为那被糟蹋得乱七八糟的药材们感慨连连。
余慕荷从屋内走出来,身影站在阳光之下,逆着光看过来。
尤宜嘉猜想她估计什么都看不清,但应该是懂了自己想法。
尤宜嘉听到崔文乐对夫人赔礼道歉,并厉声斥责随行侍卫:“还不快把那三个畜牲牵走!”
正分别拉着缰绳的三名侍卫立刻动作起来,牵着马,意欲离开院子。
余慕荷冷冷道:“别在我余府周围停留!”
夫人凝视崔文乐,崔文乐表情讪讪,又对着三名侍卫斥声道:“直接牵回去。”
余慕荷又道:“把那两只也带走。”
夫人又凝视崔文乐。
崔文乐:“……”
他摆了摆手,“还不快点!”
那两匹马被牵出来,缰绳分别交握于原就牵着马的其中两位侍卫。
原本那两个人,则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没有药材倾洒的地方,默不作声,悄悄降低存在感。
余慕荷捡起一把药材放回竹篓之上,抬头直视着那两人,“你们不滚?”
语落她扭头,去看崔文乐,冷声道:“带上你的人,赶紧滚!”
崔文乐自然是不可能滚的。
但是,夫人又开始凝望崔文乐了。
于是,崔文乐让那两个人滚了,只有他自己留在余府,陪着笑和夫人解释,又说:“我是真心喜欢余小姐,也是诚心求娶,还望夫人能够把小姐交给我。”
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终了冷哼一声:“你既无媒妁下聘,也无父母上门求亲,只你一人前来,将我府上搅得乱七八糟,现如今还说要娶我家女儿……你哪来的脸?还有没有规矩?”
“张叔!”夫人高喊一声,“送客!”
崔文乐被当众下了大面子,也知道现在不再是能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同余慕荷对视一眼,留下一句“我是真心的”,收获余慕荷的一个白眼,和夫人一边怒道“你这混账莫要辱我家女儿名节”,一边拿着一根针尖发黑且极粗的针气势汹汹地要往他身上扎。
崔文乐忙不迭跑了,一连串步子迈得极快,匆匆走到余府门外,定睛一看,那几个侍卫竟然真的走了!
他暗骂一句,抬脚离开,谁知才刚走出不远,后上方突然飞来一个硬物,对着他的头就砸了下来。
崔文乐被砸得头晕眼花,还没站稳头顶又落下一片阴影——随后,他整个人都被黑色罩住了。
耳边响起马蹄哒哒声响,崔文乐心道自己人就在附近。
正要开口唤人,只刚发出一个音节,脑袋上又猛地挨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一下——情急之下,只能判断出来那感觉有些熟悉。
随后就失去意识,也再发不出声音。
目睹这一切的尤宜嘉目瞪口呆。
就在方才,那五位侍卫牵马离开之时,尤宜嘉心知这几人不会真的离开,估计会在不远处找一个地方等崔文乐。
于是她骑上余府的马,从后门出来,找到那几人的所在地,佯装马匹失控,马鞭乱甩一通,把那五匹马全都惊动,让它们失控,然后挣脱缰绳,夺命般向前狂奔。
那几个侍卫被迫跟在它们身后玩命追,完全无法再有心情顾及这边的崔文乐。
尤宜嘉骑马同那些马并行一阵,马鞭甩得飞快,但那些马到底属于战马,耐力什么都比她身下的这匹好上许多,于是尤宜嘉追了一小会儿,就缓缓停下来,调转马头,往余府的方向去。
熟料她才刚到这里,就看到含烟一板砖丢了下来,正中崔文乐头顶。
尤宜嘉随之心里咯噔一下,本能想去摸摸自己的头,一抬手发现自己还握着缰绳,于是没有做这个多余的动作,继续催马往前。
然后她看到,含烟拎起另外半块砖,对着地上已经被套了麻袋的崔文乐就是又猛又狠的一下重砸。
尤宜嘉担心她把人砸死,正要一个飞身从马上下来,就见含烟一点都没有留恋地果断丢下那块砖,飞快解开不久前她系在腰上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将地上的人连麻袋一起给捆了。
整个过程,松弛有度,前后衔接完美。
尤宜嘉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这里有一个杀人班,含烟绝对是最最优秀的毕业生。
这时,含烟抬头,嘴角藏不住的笑表露出她这时绝佳的心情,在看到尤宜嘉后,这笑变成了更加张扬耀眼的露齿笑,“来了?”
尤宜嘉:“……来了。”
顿了顿,她问:“他还活着吗?”
含烟:“怎么可能没活?我都没有用上很大力气。”
尤宜嘉回忆了一下,不由后脑勺一疼。
如果含烟用了很大力气,怕不是能直接把人头骨砸碎。
这实在是太迷人的能力。
尤宜嘉钦佩又艳羡地看她两眼,然后说:“你用马把人拖去犄角旮旯的地方,我去喊慕荷,可以吗?”
含烟依旧露齿笑:“当然——”
“不用——”余慕荷的声音在她身后与她一同响起,表情冷酷。
她走近前,抓着麻绳的几个连接点,扯着崔文乐上半身拽了起来,平稳地拖着朝某个方向走去。
看上去轻松无比。
尤宜嘉震撼瞬间,听到含烟说:“从此以后,余小姐就是我追寻的目标了。”
尤宜嘉:“?”
“为什么?”她问。
含烟声音竟然都有些发抖,“她可以把那么大一条疯狗就这样特别轻松地拖着走,这是多么伟大的能力啊!”
好吧,和自己方才看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但是,尤宜嘉说:“你不是一样也可以做到吗?刚才你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很伟大。”
“不……”含烟声音还是在发抖,这次比刚才明显很多,“我现在已经在害怕了。”
尤宜嘉偏头看,发现在抖的不是含烟因为激动而发出的声音,而是她这个人。
到了现在,她已经快要站立不稳。
“那可是朝廷命官!”含烟声音已经抖得不能行了,问尤宜嘉:“我真的不会死吗?”
尤宜嘉:“……”
她安慰含烟:“如果我们把崔文乐弄死了,然后毁尸灭迹,我们应该就不会死。”
含烟重重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