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便是宽衣解带也得有手。
自二公子出现,奴婢的手就不在自己手里——”
她说着,歪了歪头,侧头示意了一下。
身后摁着她胳膊的两个粗使妈妈闻言愣住,慌忙撒开了手跪倒在地。
“公子赎罪,奴才是听命行事。”
说着,两个人连连磕头,脑袋砸在地上,很快前额磕出了血。
轮椅上的傅伯明一声喟叹,“起来吧,从来只是杀人者有错,刀又有什么错呢。退下吧。”
两个粗使妈妈连忙起身,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花嬷嬷瞪着两个人的背影,恨得直磨牙,可又不能不给二公子面子,但凡是有争执传到侯夫人耳中,吃不了兜着走。
她面皮抽搐着。
不过二公子身后的红袖也不是白给的,此时她冷笑一声,忍不住质问道:“这两点的确没问题,可你方才对公子眨眼睛抛媚眼,又如何解释?”
梅久胳膊终于得到了自由。
她动了动肩膀,一手拢住了衣襟,一手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你是说方才?刚刚风沙迷了眼,腾不出手,只能眨眼了。”
红袖:……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嘴!
梅久果断将炮火转移,她看向花嬷嬷倒打一耙道:“若是眨眼就是勾引公子,那么刚才奴婢也亲眼见到花嬷嬷勾引了公子呢。”
“胡说!”花嬷嬷恼羞成怒。
一直没开口的傅明珊开了口:“想不到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信口雌黄。往日竟是我错看了你!”
梅久真想说,二小姐你眼瞎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此时火力显然不足以炮轰二小姐。
于是她看向红袖道:“这位姐姐光看到奴婢眨眼睛,难倒没看到花嬷嬷方才对二公子的笑么?
满脸褶子都笑成菊花了,若眨眼是勾引,难倒她一个下人直视公子,仗着岁数大对公子谄媚笑个不停,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傅伯明静静地听着,居然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花嬷嬷,居然真的问道:“方才嬷嬷是在勾引我?”
这罪名谁敢承认?
扑通一下,花嬷嬷跪倒在地,“老奴冤枉啊,老奴岂敢……”
不要命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很快地砖上再次见了红。
傅伯明笑了笑,厉声道:“滚吧。”
“多谢公子饶命。”
花嬷嬷闹了个没脸,起身捂着脸离开了,一群人也慌忙跟着散了。
傅明珊瞪了梅久一眼,转头刚要走,却被傅伯明叫住。
“明珊。”
傅明珊在兄弟姊妹中,向来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只。
被叫住后,忐忑地垂下了头,双手紧张地扯帕子。
她的姨娘死得早,花嬷嬷是她奶嬷嬷,这么多年一直没换。
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出口,可傅伯明目光在她手上拧成了筋的帕子上停留了一瞬,到底是没多说重话。
“你姓傅不姓花,这府里还轮不到一个下人说了算。”
傅明珊红了眼眶,“她们……都欺负我好性子。带累了我的名声。”
她是解释今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你院子里的事情,你既然没把控住,如今她已是大哥的人,你闹大了,又将大哥的脸面置于何地?”
梅久心中一惊:不是说大公子和侯夫人是敌对关系么?
为何二公子要考虑大公子的名声?
她不是傻子,昨日的熏香有问题,她和春桃能爬床成功,春桃的几个月的月钱才多少两银子。
那些守门的婆子哪个不是富得流油,犯不上为了这仨瓜俩枣把差事丢了。
肯定是得了上头的吩咐了,只不过昨日她们俩情急没想那么多。
如今傅伯明的话,倒是将梅久给闹糊涂了。
不过他下一句话,梅久若有所思。
“你不要总想什么嫡出庶出,母亲从没苛待过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做不了主的去问母亲,有那些指使不动的托大的,回了母亲打发了就是。”
“咱们总归是血脉相连。”
傅明珊点头,随即小声反驳了句:“嬷嬷是为了我好。”
梅久:……
红袖:……
公子这是说了半天,鸡同鸭讲?
傅伯明眨了两下眼睛,“红袖——”
“在。”
“送二小姐回房。”
“是。”
红袖应声却脚步没动,有些踌躇。
她走了公子怎么办?
傅伯明道了句无妨。
她这才扶着二小姐离开了。
边走边想:公子身体不好,哪里有闲功夫与榆木疙瘩磨嘴皮子,说了半天,死蚌愣是不开窍,又有什么招。
人若是自己立不起来,扶不住成不了柱子,就只能做锅里任人挑捞的软面条。
出身小姐也是白搭。
梅久着急出府,正打算起身告辞,可被压住跪地半天,猛地起身,小腿发麻,她又摔在了原地。
她正打算缓缓,等麻意过去,就见轮椅上的傅伯明双手朝着轮椅一按。
然后——
站起身来!
梅久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上前,随着他缓缓走动,衣摆被风带起。
他身上披着流云纹锦披风,黑发被风带起。
有些像谪仙下凡,令人不敢高声语。
梅久呆呆地看着,仔细地回想梦里的话本子,她清晰地记得,里面的二公子的确是一个病态偏执的瘸子。
因为太好奇双腿不行,如何云雨了,印象格外地深刻。
所以此时她骤然见到二公子走路,很是吃惊。
“昨夜大哥和老三的院子里都很热闹,偏偏我这里格外清净。”
傅伯明走近戏谑道:“虽说良禽择木而栖,又岂能厚此薄彼。怎么,是嫌弃我这枝头不够高?”
第9章 傅伯明眸色认真,“哪里好笑?”
梅久被问住,还没等想好如何回答,便见他倏地笑了。
但见他抬手利落地拽下披风系带,接着反手一甩——
梅久便觉肩膀一沉,流云纹锦披风就盖在了她身上。
阳光下,流云金线熠熠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令人如坠梦中。
傅伯明缓缓蹲下了身子,与之平视,“梅久,你还没回答本公子的问题。”
衣服掉扣,便是用手拢住,也能感觉风从领口往里灌风。
皮肤遇冷应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此时薄薄一层披风,挡住的不仅仅是这恼人的春风。
更是她似有若无的尊严。
梅久低头扫了一眼,披风如今盖在她肩颈上,但因为她是蹲着,披风下摆垂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尘土。
梅久侧头望向二公子,声音发涩,“二公子说笑了。”
傅伯明眸色认真,“哪里好笑?”
梅久并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这个答案。
她总不能说,高不高攀的太高看她了,她原本选中的就是三公子。
谁能想到厢房贯通东西,春桃情报有误,只打听了大公子住在第一间。
没确认是从左到右数,还是从右到左……
这才阴差阳错让她爬到了大公子的床上,如今又要被二公里质问。
看在披风以及他下蹲平视的尊重,梅久思忖片刻,十分认真地给予了回答。
“回二公子的话,什么良禽择不择木的,奴婢就是个目光短浅见识浅薄的丫鬟,一来怕死,二来……胆小。”
不是不选你,选你去阎王爷那报道的概率实在太高。
她说的是实话,高风险的事,要格外谨慎,她胆小,因此保守选了三公子。
谁曾想,她话音落地,傅伯明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闷声大笑了起来。
将梅久笑得一脸懵逼,她认真回答问题如此好笑?
“胆小……”
傅伯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一抖一抖。
胆敢去爬他大哥的床,胆敢当众掌掴花嬷嬷。
被制服之后,又敢一二三伶牙俐齿辩驳。
便是如今,跟自己对视也不落下风。
偏偏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自己胆小。
“有意思。”傅伯明笑过之后,脸色微变,侧头握拳接连咳嗽了数声。
他缓缓站起了来,呼了一口气,平复下来道:“这世上许多事,眼见未必是真,坐轮椅的,也未必是瘸子。”
梅久受教点头,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反差萌了。
心里只觉得这二公子喜怒不定,有些高深莫测。
偏偏傅伯明此时又问了一句,“她还欠了你四个耳光呢。”
想来,他不但看到自己回了花嬷嬷耳光,后来挨打的四个嘴巴他也看到了。
“多谢二公子提醒。”梅久郑重道,“来日方长。”
她刚才并没撒谎,怕死所以惜命,惜命才活得久,而活得久了,什么仇都来得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