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欢场,众女子便都状若无骨,柳叶花絮般地贴了上来,围着沿肆奉他上座,纤纤玉手即刻倾了芳香四溢的金盏美酒上来,送到沿肆唇边。
却被他抬手隔开。
□□不悦,眉头一蹙嗔怪道:“公子貌比潘安,贵气无双,一眼便知不是那些个臭鱼烂虾的凡夫俗子,可为何要挡了奴家的一番好意呢?难道是看不上小女子斟的酒嘛?”
沿肆:“是。”
那张冰山脸没有因为这贴在身上,呼气都是温香的美人有一丝的动容。
美人似乎陪了这么多客就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险些没挂住。
其余的妓//女立刻笑作一团,拿扇子挡了半边脸凑上来,“公子看不上我们没关系,我们几个不过是这园子里姿色最平庸的。若是公子见了我们的魁首,怕是这张冷冰冰的俊脸,也要冰消冻解,只求一夜春宵呢!”
沿肆挑了挑眉,“哦?那便姑且一见吧。”
妓//女眸中精光一闪,染着凤仙花汁子的纤纤玉指绕上沿肆的脖子,摇了摇头,“公子想的未免太简单了,需得过了我们这关,才能让你见上魁首。”
她复又端起那盏清酒,举到自己丰盈的胸前,“公子长得俊美,奴家也不愿难为公子,只是,你方才折辱了我的姐妹,不如就将这酒喝了,便算公子过了。”
“我若是不喝?”沿肆直视着她满是脂粉的脸,视线没有丝毫落在那酒杯上。
妓//女笑道:“公子请便,这园子来去自由。”
不错,又是料到他一定会喝。
前两艘船都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的线索,所有破解灵船大阵的可能性都压在了第三艘船上,从这里出去,就是一辈子困于灵船大阵中。说是来去自由,他根本没得选。
沿肆接过金盏一饮而尽。
“公子雅量!”妓//女们十分高兴,台上丝竹管弦之声齐发,舞女们长袖挥舞,歌女吟唱的靡靡艳曲丝丝入耳,万千道绯色天光从红楼绿梁之上泻下,花团锦簇,天旋地转。
沿肆坐在台下,穿过一道道曼妙倩影,红纱锦绣,看到了一个飘忽的身影。
那道身影几乎是一出场,就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是那么有别于他人,单单只一个背影,便足以令人过目难忘,魂牵梦萦。
她跳的分明是一支讨人春心的艳舞,却无一丝媚俗的风尘气,甚至一举一动都颇有习武之人的果决凌厉之姿。
生生将一支讨好男人的舞跳的留恋缠绵全无,唯余风雅高洁。
沿肆静静地看了半响,只觉得这掩面的舞女格外眼熟,却又十分陌生,比他认识的那个,身形似乎更挺拔成熟了些。
待到一曲终了,台上伴舞的妓//女纷纷退场,原本前一秒还歌舞升平,花团锦簇的青楼,瞬间只剩了台上那女子一人。
她着一袭如天边夕阳般霞光流转的红衣,乌发垂落至盈盈一握的细腰,因为一支舞跳下来,胸口急速地起伏着,轻轻喘着气。
她就这么站在原地,和沿肆遥遥对望着。
“听说你想见这里的魁首,就是我。”女子率先开了口,语气轻快明朗。
那群妓//女猜错了,沿肆的表情没有因为魁首的出现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不仅如此,反而可以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女子大笑起来,活活在台上开心地笑弯了腰。
她抬手将面纱自耳后摘了下来,露出那张美得妖异的脸,更加成熟了一点后,连先前的稚气都完全褪去,像是蒙尘的明珠终于露出了光泽。
“国师大人,难道不想见我吗?”
小妖女样子的赵岚苼跳下台,撑在沿肆的桌前,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我怎么能放心你自己来第三艘船呢?”
沿肆看着她杏眼红唇,纱衣之下隐约露出的妖娆身段,眼神愈发地狠厉,似乎眼前的“赵岚苼”一句话说错,他都会将其置于死地。
“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赵岚苼闻言莞尔一笑,“我难道不是经常变吗?之前从金重寺回来就变过一次,这让你很意外?不应该啊,你不是总觉得我是个妖物吗,小妖女使个妖法什么的,并不奇怪吧?”
每一句话都看似不经意,实际上与她从金重寺出来之后的桩桩件件事都对得上,如果只是在这船上普通的游魂,按理说不该知道这么多两人在灵船大阵之外的事。
但眼前这个人看上去绝对不该是小妖女。
沿肆既然下了命令让她在第二艘船上休息,她应该不会违逆才对,毕竟两个人刚刚在上一个幻境里经历了那件事,她不会想再跟过来的。
“之前在幻境里...”
沿肆只一开口,眼前的“赵岚苼”似乎就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她笑着从桌上的果盘里捡了个果子吃,侧身坐在了桌沿上,笑着看他。
“你想试探我对吗?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赵岚苼咬了一口果子,像是背书似的说道:
“之前在幻境里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到了我师父,随口问了你一句罢了,没想过戳到你往事的痛处。所以我反思了一下,是我失言之过,又担心你的安危,就跟来啦!”
虽然褪去了稚气的样子,已经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但小妖女依旧像个天真孩童一样,来回摆弄着自己长长的舞袖,头上的步摇珠翠,觉得十分新鲜。
“至于扮成妓//女的样子,我也是看这个幻境有趣,想着你还生着气,就逗逗你呗,何必这么认真啊,国师大人?”
她就着桌子的高度,倾身下来,位置刚好在沿肆的上方,连身上的气味都同小妖女如出一辙,却并不刻意地掺杂了一些刚刚沾染上的熏香与脂粉气。
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沿肆眼中已经卸下了防备,换上了那副泰山崩于其我也懒得管的寡淡表情。
他并没有因为赵岚苼过于越界的距离而躲闪和不适,不动声色地迎上她的目光。
“那么,既然扮了魁首,也该物尽其用才是。”
眼前的“赵岚苼”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她自桌上勾了沿肆的脖子,沿肆也从善如流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赵岚苼将头埋入他的颈侧,吐息在他的领口处,笑道:
“我也觉得,既来之则安之。”
周遭的景色也像是按照他们意志而变换,转眼间就成了红纱层叠,软枕锦被的厢房床榻。
赵岚苼黑发锦缎似的在大红锦被上散开,倒在床上时不经意间滑下去的纱衣,恰到好处地罗落至肩下,纤细柔美的肩颈映入眼前。她朱唇轻启,在沿肆耳边吹道:
“我知你百年间忍的艰苦,逼你喝下的酒有催情助兴之效,就当,为之前我失言的过错给你道歉,好嘛?”
沿肆看着她,并无动容之色,只挖苦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种好心。”
赵岚苼翻身趴在他心口处咯咯地笑,“国师大人,床笫之间就不要如此刻薄了吧?”
纱影交错,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看上去是如此地珠联璧合,帐内传来女子阵阵的呜咽之声,真就如青楼之中一对一拍即合的男女一般。
如果不是扒开纱帘后,看到的是沿肆将身下的“赵岚苼”生生掐断了气的话。
她脸上还挂着猝不及防的惊异之色,就在床上活生生地香消玉损。
随着她的死亡,周遭的一切芙蓉帐暖的春景都迅速褪去,露出了第三艘船破败昏暗的样子。
而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赵岚苼,却并没有消失。
沿肆起身低头看了她半晌,面上无甚感情,像是在看死的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哪怕那张脸再怎么生动,一举一动模仿的再如何像,都不会让他在痛下杀手之际犹豫一分。
因为对他来说,百年间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过眼云烟般的存在。
不老不死就如同一个人生活在万里雪巅之上,永远有无数的凡尘俗人妄图去攀登征服,却无一例外死在了半山腰处。哪怕有零星几个抵达过高峰,陪那人走过一段路的攀登者,也会因为严寒而命不久矣,再次离他而去,如同从未来过。
如果说所有走近他的人都将在这段遥遥无期的路上,无可避免地离他而去,那沿肆会选择不让任何人真正接近他。
更何况,除了那个人,再也不会有人能真正地走进他了。
沿肆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小妖女,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自己杀死。
不过,哪怕今天死在眼前的人真是小妖女,也不过是折损了一枚他可以用的棋子。
沿肆没有再打算停留,转身离开。
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哎呀,是在哪一步被识破的呢?那个女孩不会这么主动吗?”
沿肆平静地回过头,看见小妖女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脖子上还有自己留下的青紫勒痕。
“没有一点迟疑和怜惜呢,看来你对她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