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劝道,“夫人息怒,郎君说您近来身子越发不好,头风频频发作,左右战事已毕,他也是为了方便照顾您……”
“不行,绝对不行!”瞿夫人气得眼前发黑,
“他懂什么,瞿家就剩他这一个顶门立户的独苗……大丈夫不在外建功立业,怎能鹌鹑似的缩在家里!我绝不同意!”
——
瞿溪玉从宫中出来,高高兴兴地去了相府。
他兴冲冲地找到陈洛川,感激道:“陈大人,多谢了!阿月现在何处?我来带她回去。”
陈洛川心中冷笑一声,你配吗?
他眼神微暗,露出迟疑的神色,沉吟不语。
瞿溪玉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怎么了?阿月现在不在府中?那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了。”
陈洛川刚要点头,就见姜月迎面走来。
瞿溪玉眼睛立马亮了,“阿月!我来带你走了!”
姜月脚步一顿,眉毛忍不住跳了下。
先前被瞿夫人为难的时候,她很希望瞿溪玉能出现。
后来察觉到陈洛川让人困扰的心意,她也很盼望瞿溪玉回来。
但是现在……
要不是为了拜师太医,她可真不想看见瞿溪玉。
姜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但面前两人无不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瞿溪玉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去,露出几分无措。
陈洛川凌厉的眉眼舒展开,愉悦地笑了。
他悠然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且慢。”
青年手掌朝下压了压,对姜月做出一个安抚似的动作,又转头对瞿溪玉道:
“瞿将军要把姜娘子带走,令堂也同意了?”
瞿溪玉语塞片刻,无奈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做不得主么,还须母亲同意?”
说完,就见面前两人同时面色古怪。
瞿溪玉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他顿了顿,
“若是说之前的事情……母亲性子古板些,但心却不坏,尤其现在我回来了,有什么事情皆能从中周旋。”
姜月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周旋?他干的那事叫周旋?
“不劳将军。”她淡淡道,“将军能为我引荐太医便足够了,我自有去处。”
凭着这些日子的诊金,也够她把药铺后头的院子赁下来自住了。
还是住在药铺方便些,若有人急事晚上来敲门,也不会扑个空。
见瞿溪玉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姜月又提醒道,“将军已在众人面前许诺了,可不好食言。”
陈洛川笑容满面地插话,“唉,瞿卿啊,我要说句公道话,姜娘子着实在你家受了大委屈,可不是这么容易能劝走的,你改日再来吧!”
再来也没用,哈哈!
姜月孤苦,没有娘家可回,他就是姜月的娘家。
以后姜月嫁给他,现在住的院子还可以算作出嫁前的闺房。
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十分妥当。
瞿溪玉只得怏怏而去,临行前留下一块进宫的令牌,告诉姜月已和太医院的院正引荐了。
第15章 同仁
姜月收好令牌,收拾收拾行李,来与陈洛川辞行。
她的东西不多,一只小药箱,一个小包袱,和她来时一样。
陈洛川瞪大了眼睛,“什么?!”
姜月这就要走?她先前对瞿溪玉那些讨厌都是假的吗!
就为了一个引荐太医?这谁不会啊。
“娘子三思啊!”陈洛川痛心疾首,“你这样就被轻易劝回去,瞿溪玉只会变本加厉地苛待于你!”
姜月默了默。
忘了,她在这里还有个瞿溪玉外室的身份呢。
姜月含糊道,“我这些日子赚了诊金,也够自己生活,无颜再叨扰大人。”
陈洛川立马指责,“小娘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京城居不易,你那点银子自己攒着妆奁便罢了,哪里够生活。”
姜月:“……大人,一来我所挣不少,二来我花费不多……”
陈洛川挥挥手,“此事无需再提,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就算瞿溪玉私德有亏,我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没有让你自己跑出去受苦的道理。”
陈洛川这话说得强硬,姜月一时哽住。
片刻后,她斟酌着换了种说辞,“大人,我到底是医者,从前无论到何处,向来是把药铺后头赁下来住,如今不仅两头奔波,平日里连药材都摸不到……”
她边说边觑着陈洛川的脸色,果然有所松动。
“竟是如此吗。”陈洛川迟疑了下,“那你带些人去,一个人多冷清,小娘子独门独户的也遭人欺负。”
姜月自然不想带,“京城在大人治下百姓和睦,独门独户的女郎也不少,不会有事的。”
看陈洛川还想再劝,她又补充,“再说能有几个女户养得起仆妇的?平白遭人闲话。”
陈洛川只能把话咽了下去,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姜月的意思,是不愿叫人知道她为人外室。
这倒反常。寻常人都恨不能张扬出去,以减少麻烦。
原因无他,这一层身份是个极好的荫蔽,同是孤身女郎,无依无靠的女户会受人挤兑,换做高门外室可就得掂量掂量。
陈洛川心思微动,难不成,是不想叫人知道她与瞿溪玉的关系?
他眼神闪了闪,如此来看,姜月对瞿溪玉的态度,其实也有些奇怪——好像除了那个什么拜师太医的承诺,其余一概都不在意。
陈洛川脑筋忽然转了个大弯。
有没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姜月并非对瞿溪玉一见钟情托付终身,而是瞿溪玉色欲熏心威逼利诱强娶了她?
陈洛川骤然心跳加快,那,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停。冷静。
陈洛川深吸一口气,强迫激动的大脑安分下来。
他现在胜算很大,没必要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青年凌厉的眉眼沉静似海,英挺端正的五官威压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无端让人心慌。
姜月脊背蓦地一寒,毛骨悚然的感觉转瞬即逝。
她不知道电光石火之间陈洛川又做了什么决定、或是打消了什么计划。
陈大人素来高深莫测,她看不透。
姜月踟蹰,“大人,那我便告辞了?”
陈洛川立马回神,不动声色,“但凡有事,立即来找我。”
——
翌日
姜月在药铺挂了个停诊,持着令牌进宫,直奔太医院,直到晚间才回来。
药铺老板娘现与她同住,姜月行动也没瞒着她,见人回来,老板娘好奇上前,
“小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有人来找你了。”
“本来只是些拜师的事情,赶巧有位王爷召见,整个太医院全被叫走了,我也只得跟着去了。”
姜月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榻上,歪倒下去,但听见有人找,还是打起精神,
“麻烦大娘了,可是病人来找我?我昨儿才得了消息,今日仓促停诊,难免有人扑空。
下回提前几日便将牌挂出去,免得耽误了人家。”
老板娘笑起来,“什么也没耽误,人家是来送谢礼的。
我说你不在,我不好做主,谁知几个小厮扔下东西就走,我也没法子,只好先替你收在那儿了。”
姜月讶然,“可有说是哪一家?我明日登门去退了。”
老板娘想了想,“说是你替他们夫人治好了头风。”
想到院中那几大箱子东西,她咂咂嘴,有些可惜,
“要我说,治好了这样厉害的病,人家感激送些东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收的,他们托我采买稀罕药材都还要备礼呢。”
姜月人还躺着,头摇得毫不含糊,“一码归一码,大娘在商言商,医者治病却不能如此。
定下诊金就是有数的,收了就会负责到底,谁也不许坏规矩。”
老板娘看她一张雪白的小脸疲惫又认真,怜爱地笑道,“是是是,医者仁心嘛,不谈银子。
但那样的大户人家也未必在意这几箱东西,你收着救济穷人,不也是仁心?”
姜月沉吟片刻,耐心与她解释,“医者仁心,最要紧的是无贵无贱,一视同仁。
富贵者无惠于我,贫贱者无亏于我,这才能无贵无贱,一视同仁。”
老板娘一怔,“竟还有这个道理,难怪你们这些大夫都看着一副清高模样,我还以为是为了自抬身价呢,原真是无欲则刚。”
姜月一时恍惚,原来在他人眼中,她竟是如此虚伪之人。
第16章 陪葬
姜月稍歇一会儿,爬起来和老板娘一起准备晚饭吃,丝毫不管太医院中的兵荒马乱。
裕王殿下平日里便是冷硬做派,方才一双眼红得滴血一般,放话若治不好他的爱驹,便要叫整个太医院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