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撒泼打滚地抗拒,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自信能给她最好的一切,迟早会让她心甘情愿
——新猎的野兽到了陌生的环境总会惊吓反抗,慢慢养熟了就好了。
乌骓那样不驯,日日吃着上好的黑豆,不也照样撒欢?
可姜月现在的反应十分不对——这样的眼神不属于自由的飞禽走兽,只让他想起肉铺里的牛犊,对圈养的抵触和恐惧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陈洛川这辈子没和女郎打过多少交道,好在有些走南闯北的经验聊以应对自己的第一段感情。但现在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无可奈何地发现再没有合适的手段可以用了。
他知道怎么驯服桀骜的狮虎,却不知道怎么安抚肉铺里的牛犊——从没有人做过这种事,做肉食的牲口只需养到出栏,用水食哄骗着蒙起眼睛就可以随意宰割。
青年垂下眼,凌厉漂亮的眸中难掩挫败。他握了握拳,偏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从南边过来赶了一路,你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旁的事情日后再说,我一定叫你满意。”
“……”
姜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冷笑一声,“…呵,我原还奢望,相爷会是明理之人,知我清白身家志向便不会相迫了呢。”
“倒是说出来招人笑话了。相爷愿意轻贱我,和我做没做过外室有什么相干?和我名声清不清白,有没有志向有什么相干!不过是我反抗不了,便只能任人摆布罢了。”
陈洛川难受地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未轻视你,就算从前有些误会,我也只觉得瞿溪玉是个贱人……”
然而姜月已经咬着牙打断了他,她眼里愤怒得像是有两团小火苗,
“但是陈洛川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我会就这样认命了,我不认,我死都不认!”
陈洛川心头不悦,但又不敢再触她霉头,只得悻悻道,“……别老说什么死不死的,这都第二回 了……方才都没说你。”
姜月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半阖了眼,没再作声。
——
相府
姜月放完狠话之后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似乎真因奔波劳累起了倦意,回府后倒头就睡。
陈洛川再三确认她真的睡着了,不是装的,才匆匆离去,临走前又嘱咐侍婢紧紧看着。
丫鬟婆子们都知这位夫人来历,自是不敢怠慢,纷纷应是。
书房中,边关来的使者早已等候多时。
对于他的到来,陈洛川毫不意外,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使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青年径直走到桌案后,玄色衣角微微掀起,旋身坐下。
见他过来,使者赶紧从怀中掏了掏,取出信件,恭恭敬敬地递上去。
陈洛川一手接过,三两下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使者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然而他等了又等,估算着时间足够把那封短短的手书看完两三遍,直到青年开始拧着眉毛把信纸翻来覆去地抖动,他终于忍不住催促起来,
“大人可看完了?快将姜大夫交与我带回去复命吧……”
“这信,就这些?”
青年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提着信纸哗哗抖动,“不曾漏了什么?”
使者不解,他是陆柒身边亲信,自然知道这信里除了要回姜月就只有骂人的废话,难道陈大人还嫌骂得不够?
“自然不敢有遗漏,此信是我亲眼见着陆将军写的,就只有这么多。”
陈洛川放下信,咂了咂嘴,“你们将军当真没有别的话了?”
“没有。”
陈洛川顿了下,“你们将军吩咐我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
“既然知道,怎的还等着我来问。”陈洛川面露不解,“她叫我把崔家处理了,具体怎么处理总得给个准话,尤其是那个二公子……这么多天了,她也该有个主意?”
他这一路上走得并不急,一部分原因便是在等陆柒的这封信。
陆柒和崔二的事情他隐约知道一点,原本这姓陆的都快进瞿家门了,被崔二横插一杠子,顶着种种压力非要求娶。
可以说陆柒能这么快走到今天这一步,崔二功不可没。且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是真的有些夫妻之谊的,所以陆柒现在要卸磨杀驴,又不方便亲自对崔家动手,实在是人之常情。
面对青年殷殷的目光,使者垂下眼,“将军没有旁的吩咐。”
“什么意思?”陈洛川愣了。
使者目视地面,嗓音平静,“还请大人格杀勿论。”
“……好,我明白了。”
陈洛川点了点头,心中难掩震惊。
这使者他认得,是陆柒的死忠之一,说出的话必然是陆柒的意思。
原本想打探点桃色轶闻,结果却听到这样无情的命令,饶是他也有点唏嘘。
“以后她若是后悔了,别来找我麻烦就行。”
使者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将军不会后悔。”
“…好,我知道了。”青年语中带叹。
“那我便不多留你了。陈伯,送客。”
“…大人,大人且慢,”使者赶忙抬头,“将军信中说了,叫我务必把姜大夫带回去复命…”
“哦——!”青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不好回去复命是不是?这有何难,相府空旷,你多住几日便是。”
他转头吩咐,“陈伯,去给他找间屋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离夫人远些的。”
使者惊惶起来,“什么意思?”
第71章 大人不是事事依我么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使者气极这无赖行径,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着一大帮家丁侍卫围上来,他恼怒地瞪了陈洛川一眼, 箭步上前夺过那封手书, “还我!”
——
姜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 到底心中有气,睡不踏实,闭眼躺在床上生闷气。
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起初还没在意, 谁知过一会儿,竟像是径直向着她这里来了。
她惊讶地睁开眼睛,警惕地坐起身来。
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是一大群人在跑动,还夹着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呼喊。
紧接着,“砰”的一声, 一个陌生的人影一脚踹开她的窗户, 飞身落地。
姜月惊呼一声,赶紧翻身下床, 扶着床框躲避。
“你是何人?可知擅闯相府是何罪?还不快快退出去!”
她心中直呼背运,怎的一碰见陈洛川就会遇见歹人!
“娘子莫怕, 这是陆将军手信, 你一看便知。”
——踹窗而入的正是刚刚被下令软禁的使者。
他手里举着信纸, 见姜月警惕地躲在床后不出来, 只得迅速将其揉成一团, 掷了过去。
姜月半信半疑,飞快地拆开信看起来,确实是陆柒字迹。
“将军记挂娘子, 命我持信将娘子带回去……只是末将无用,未能尽职。”使者解释道。
姜月一时激动不已,正要细问,一道怒极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你往哪儿乱闯!”
只听“哐当”一声,窗框被再次暴力踢开,裂出一个更大的缝隙,陈洛川怒气冲冲地一跃而入。
窗外,以管家为首的一群侍卫正站做一堆,面面相觑。
姜月骇了一跳,下意识把信纸攥做一团捏进手心,心脏砰砰直跳,不知该说些什么。
使者像是早有所料,只轻轻看了陈洛川一眼,纹丝不动。
陈洛川危险地眯起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冷冷一笑,
“我说呢,怎么一张信纸还要拿回去,还当是你对那姓陆的也有几分心思……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使者面色不变,“大人慎言,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我们将军不是儿女情长之人。”
陈洛川被他一噎。
“……少做这些无用的事。不让你和夫人见面是嫌你没大没小扰了夫人清净,不是真怕了你。在我相府之中,你们两个还翻不出什么风浪。”
陈洛川警告地看使者一眼,“今日算你走运,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就算你是陆柒的人,也保不住这双眼睛。”
使者垂下眼,老实道,“我们将军说了,事急从权,姜大夫是命理之人,不会叫我白遭苦楚。”
“……”
陈洛川被气得说不出话,颤抖着手指了指他。
姜月亦是忍俊不禁,掩了掩唇。
“……还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将此人带走!”陈洛川怒道。
“不必,我自己有腿。”使者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