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姜胜意当作玩笑,谁想孔素娟认真了,吵吵闹闹没个尽头,争论焦点就是艺术能否当饭吃。
表面看当然不能,但姜胜意没法让孔素娟明白,一旦艺术有了商业加持,赚钱是指数级的翻跟头,不是外快能比的。
吵久了终究伤感情,姜胜意也横下心,离了。
或许孔素娟命里拦财,她刚离开,姜胜意就开始走大运。先是美术学院高层决斗,姜胜意无宗无派反倒有了好处,被推荐评奖,就是这次评奖,他遇到了贵人易学峰。
易学峰是吃艺术饭的,毒辣的眼光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市场风向,一部分是艺术嗅觉,这两部分在姜胜意身上统一了。
有眠林画廊的力推,姜胜意开始崭露头角,并由此一路高歌,随之遇上生命中的女神---况铃。
况铃像她的名字一样,仿佛一枚清脆的铃铛。她也是做画廊的,虽然没有易学峰的规模,但也经营得像模像样。
比起庸俗重利的孔素娟,况铃简直是雨后的鸢尾花,美得令人心颤,姜胜意没理由不动心。之后的事顺理成章,姜胜意大登科后接着小登科,仿佛重新活过,整个人生就此舒展了。
此时,他坐在十来万的Minotti沙发上,跷着腿看着良朋爱妻,完全的身心愉快,如果有什么不愉快,那就是不听话的儿子况明野了。
忍了又忍,姜胜意还是开口了。
“明野,听说你去参加五人联展了?效果并不好吧?我之前就同你讲过,写实才是正路,可你总喜欢搞新水墨。”
姜胜意刚提到“五人联展”,况明野就猜出他要说什么。果然老生常谈又拿出来,况明野压抑不快,低头玩手
机。
空气开始紧绷,易学峰给况铃使眼色,况铃立即打岔:“瞧我忘了要紧事!烘焙课新学了栗子蛋糕,今天做了要你们尝尝的!我去拿过来!”
“我来的就是巧,有口福!”易学峰跟上,“姜院长,我跟你做邻居有先见之明吧?随时蹭吃蹭喝。”
姜胜意知道他们在打岔,但易学峰在座,他多少要给点面子,只得顺着话头道:“你还敢吃栗子蛋糕?不是说血糖高嘛。”
“血糖是高,但嘴也是馋。”易学峰哈哈笑道,“再说,这是给况老师试菜,政治任务。”
有易学峰打岔,姜胜意放过况明野,开始谈讲圈子风向,谁得了大奖,谁卖了个好价钱,谁又搞出花头事来……
正说得高兴,况铃捧了栗子蛋糕来,蛋糕在厨房分好了,切成三角小块,端端正正搁在白瓷盘子里,配着银亮的小勺,卖相十足。
“看嘛,就是大酒店水准。”易学峰恭维。
“光好看有什么用,要好吃。”姜胜意笑着揶揄。
况明野却着实犯难,况铃的手艺他领教过的,比意米芝的“中看不中吃”更差劲,意米芝只是偏甜,但况铃的蛋糕吃到嘴里,鸡蛋是鸡蛋,面粉是面粉,奶油是奶油。
什么意思呢,也说不好,反正不好吃。
如果没有辛佳风,况明野硬着头皮试吃也还行,但经过高手调理味蕾,如今硬头皮也扛不住了。
“妈,下次给你介绍个高人,点拨你一下。”况明野放下挖了一勺的蛋糕,“扫地僧级别的。”
“好啊,人在哪扫地?”
“你晓得意米芝吧?美术馆边上的长亭街门店,扫地僧是里头的风师傅,手艺好得不得了,形容不来!”
“也不见你买来孝敬你妈。”姜胜意又要教育,“只会在嘴巴上讲。”
“小野难得回来,你又要训他。”易学峰笑道,“蛋糕也吃了,咖啡也喝了,咱们上楼密谈,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姜胜意被他拉着,起身往书房去了。
客厅只剩下母子俩,况铃敲况明野的头:“我替你圆场,你倒来拆我的台!是亲生的吧?”
况明野一笑,这才说了正事。
“妈,美术学院的房子我收回来了,但是呢,租给朋友住了。”
“那不好租的,”况铃忙道,“学校讲过几次,家属区的房子不外租,保卫处要查的,查到了全校通报!你爸最要面子,你又不缺钱,蹚这浑水做什么?”
“这个人不能不租,是易西子!你晓得西子的脾气,不收租金她不肯住,所以我就收着,等她和易叔叔和好了,再还给她就是。”
听说是易西子,况铃没意见了:“租给易西子倒也好办,保卫处实在问起来,就说是你女朋友好了。”
“说是你干女儿行不行?”况明野不满,“又拿我出来说事。”
“什么都行,只要房子不在孔巫婆手上就行!这人算盘精的,你爸去年答应买恒水华府,她不肯要,非得占着家属楼!这次她又要恒水,那我不客气的,直接说收回家属楼!不能叫她要什么有什么!”
况明野默然听着,心想孔素娟的算盘并非占住家属楼,而是要赶走辛佳风。姜明俊不同辛佳风分手,是拿不到恒水华府的。
“西子真和姚知节分手了?不会再复合吧?”
况铃转而八卦,况明野却心不在焉:“分得彻彻底底!而且现场惨烈!”
“有多惨烈?”
“你晓得姚知节说什么?他讲易西子沽名钓誉,等他以后成名画家了,易西子好吹嘘慧眼独具,守着穷画家云开见月明。”
“有毛病吧!”况铃眼睛睁得比铜铃大,“这人神经有问题,真的!”
况明野笑:“他不是神经有问题,我猜他八成攀高枝了,否则不舍得甩掉易西子的。”
“你易叔叔这根枝儿,还不够高啊?”
“易叔叔是高枝,但姚知节享受不到啊,看到吃不到,可把他急坏了,因此要另攀高枝!”
“那你呢?”况铃转而关心儿子,“你跟我说句真心话,你和西子有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况明野不假思索,“我就没把她当女人看。”
“没两年你就要三十岁了,这么些年了,你究竟把谁当女人看了?有过一个吗?”
况明野心里打个突,不知怎么想到辛佳风了。他不敢再想,只是嘀咕:“总之易西子不可能,而且,她也不喜欢我啊!”
况铃能看出来,儿子和易西子的确不来电,但是易学峰剃头挑子一头热,把儿子当作未来女婿的唯一人选,想想也头痛。
“儿女债,”她揉太阳穴,“没一个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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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佳风上晚班,回到家已经十点过了。
她打开房门,屋里黑沉沉的,难道易西子没回来?她顾不上求证,换了鞋子走进厨房,把顺路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冰箱。
刚关上冰箱门,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见易西子站在厨房门口,颓丧得像从地狱加班归来,满身鬼气。
“啊!”辛佳风叫出声,“你在家啊!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我一跳!”
易西子指指脚丫,她穿着云朵拖鞋,又轻又软。
“楼下超市买的,物美价廉。”
辛佳风扫一眼拖鞋,她不记得楼下超市有这东西卖,不过她去超市很少逛,只买生活必需品,矿泉水、调味品、挂面……
“你吃饭没有?”她随口问。
易西子可怜巴巴地摇头,倚在门上看辛佳风,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辛佳风叹气:“你能去超市买拖鞋,怎么就不能买包方便面?”
“不会下。”易西子说,“从来不下厨。”
辛佳风想起她和姚知节的loft,厨房显然被弃用了,只剩半个水池子可以下水。她想况明野是对的,如果不是为了易家的画廊,姚知节未必喜欢易西子,那家伙不像是愿意照顾人,相反,姚知节一副穷透了不倒架子的劲,满脸写着要人伺候。
可易西子也需要被照顾,她被易学峰从小宠到大,根本不会做事,从这个角度来看,易西子和姚知节的确不合适。
“那你想吃什么?面条、蛋炒饭,还是……”辛佳风打开冰箱,看看储存的蔬菜,“西红柿炒蛋盖饭?”
“你会做柿子盖饭?”易西子有了神采,“太好了!我最爱吃个!”
“那你出去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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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佳风从冰箱里拿西红柿、鸡蛋,以及半碗剩饭。易西子却不走,倚着门看辛佳风操作,结果辛佳风偶尔回头,又被她丧失生气的眼神吓到了。
“你怎么啦!”她担心,“看着半死不活的。”
“我失恋啊!”易西子悲声,“失恋不就是这样吗?好像一条被抽了筋的龙,看着是活的,其实死了很久了。”
“失恋而已,别说得这么吓人。”辛佳风哭笑不得。
易西子突然想起来,辛佳风也在失恋期,同病未能相怜,这让易西子很郁闷。
“辛小风,你为什么不伤心呢?”
“伤心有什么用?”辛佳风嚓嚓切西红柿,“过得比他好才管用吧!”
“可是,那个男人,那些回忆,他们曾经属于你,现在与你无关了!”易西子引导伤感,“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就往下淌,止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