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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青山外_灰鸢尾【完结】(35)

  陆离光冷笑一声,将一杯酒倾洒在地,随后再斟满,仰头一饮而尽。

  第28章 ☆、19、毒泉碑箭(1)

  禅房里一灯如豆,昙鸾忧愁地望着室友,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三天前,打板过后,陆离光摊煎饼一样左右翻了半晌,突然坐起来说饿了。

  习武之人消耗更大,崇圣寺里见不到一点荤腥,而且过午不食,他今日没下山,早就饿得十分不耐。

  往日他和夏堇夜里去城中探查,都会顺便吃点东西,乳扇、饵丝、火腿不一而足,偶尔还会

  给昙鸾捎带回来。听他说要去觅食,昙鸾十分高兴,又叮嘱道:“多带一份吧,夏施主今晚独自忙碌,她也得吃点东西。”

  和尚满怀期待等了半宿,结果直到破晓时分,也没等来夜宵,只等来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人已醉到眼神都对不上焦,脚步竟还轻盈如燕,从窗户翻进来没发出一点声音。昙鸾叫了他几声,陆离光全无反应,愣了一会,然后咚一声,整个人径直往前拍在了地上。

  昙鸾好不容易把他拖回铺上,又心惊胆战摸他鼻息。好在陆离光只是睡着了,但这一觉着实够久,直到第二日下午时分,他才终于醒转过来。

  宿醉之后不免头痛,昙鸾打了盆水,陆离光索性干脆利落当头直浇下来,冷水一激,血气反冲回心脉,颅脑顿时为之一清。他深吸了口气,脱口喃喃道了句痛快。

  昙鸾忧心忡忡问起缘由,陆离光便平铺直叙,说起昨夜将夏堇从一伙丹师手中救出的经历。中间种种恩怨,因和尚并非江湖人士,听得吃力,他便只拣了纲要,说自己与从前与她师父有仇,而她如今又怀璧其罪,被人追击。

  这一连串的变故如同一阵狂风,对着昙鸾的脸胡乱地吹。他张口结舌半晌,最后惴惴不安道:“那……那从今往后,该如何是好?”

  陆离光道:“什么如何是好?死都死了,我还能去把他坟给掘了不成?”

  和尚讷讷道:“我是说夏施主啊,她怎么办?”

  陆离光旋身坐下,冷笑一声道:“她师父与我有多大仇怨,我放过她,已经算是十分通情达理。今后她被哪条狗追着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昙鸾忧愁地皱着眉毛:“陆兄,恕小僧多言,你实在不该如此啊。你记不记得,本主游行前那几天,你独自在城中游荡,夏施主到处寻找你的踪迹,就是怕你遭遇血光之灾,她与你也不止有仇怨啊!故人已去,冤亲当解,相逢这些日子,你们也算投缘,陆兄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陆离光更记起来她从前编过多少鬼话,胸中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登时烧得更炽。

  扪心自问,夏堇把他从石心里挖了出来,不管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辛,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份大恩。

  他从没打算真的对她动手,但“栖松雪”的剑光划过眼前时,仿佛被轰然重击的震惊和愤怒也是实打实的,除了遭遇故人踪迹的七情上头,似乎还叠加了一点别的意味。

  ——月光下,那双眼睛黑得发透,脸颊却显出了一种冷浸浸的、惊心动魄的白,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情,仿佛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这时昙鸾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完了后半句:“……你怎能如此绝情呢?”

  放在往常,陆离光非把和尚大放厥词的舌头给抻出来捋直了,只是眼下,这股火猝不及防地哽在喉头,让他没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反驳。而昙鸾觑着他的脸色,竟然得寸进尺,开始念起经来。

  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叫他住口也不停,从《金刚经》一直念到《维摩诘经》,总之是说恩怨已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陆离光被他烦得头昏脑胀,想动手,又怕用小指头就把这弱不禁风的和尚给捏死了,于是四周一扫,抄起桌上木鱼就是一阵当当当当的猛敲,终于把他震得闭了嘴。

  昙鸾安静片刻,又不屈不挠道:“可是陆兄,你说昨日有个丹师逃走了,城中还不知有没有其他同党,眼下姜家人已经知道了夏施主就在大理,今后你们若不结伴,她孤身一人,万一再遇到这种危险,该怎么是好?”

  陆离光不可思议道:“那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不来求我,难道我还得上赶着去找她?”

  昙鸾不慌不忙大摇其头,眼看又要念起经来,陆离光一槌猛击在木鱼上,将它从中震为两半,总算把话头截断。这对室友各面向一堵墙,安静地睡着了。

  第三日上,昙鸾心中记挂夏堇,想去瞧瞧她,可惜监院和尚突然布下了许多活计。

  千佛墙上供了许许多多铜质小像,监院下令,趁着近来封山没有游人,要把每个佛龛里的佛像都拿出来擦拭清理,擦到反光发亮。

  兢兢业业从早擦到晚,只干完四分之一,和尚累得气喘吁吁,扶着腰到院子里吹风。

  院子里的古树边栽着大片大片的滇山茶,花枝间又系着许多祈福带。百姓入寺祈愿,有钱的认供佛像,没钱的则会求和尚把心愿写在红布上,或为求财,或为疾病康复,还有求阖家安康。

  这时一条祈福带被晚风扬起,大概是系得松了,飘飘摇摇吹落在地。昙鸾将它拾起,只见上面竟然写着蝇头小楷,字迹极端正清雅,于是他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儿慕月谨禀:显妣一去,忽焉三秋。遥思胞妹困于囹圄,儿痛彻五内,恨不能以身代受。今神龟负碑将倾,此天赐破局之机。伏惟慈魂鉴此衷肠,祈垂荫佑,俾我手足早日重聚。慕月叩首再拜。”

  看来是与家人团聚的祈愿,昙鸾庄而重之地将它系回树上,总算完成了今日的劳作。

  回到禅房中时已经暮色四合,室友还悠哉游哉待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换,仿佛一天没挪地方。

  昙鸾问他:“你不再去看看了吗?”

  追着一片烟叶,夏堇一路找到了“油葫芦”的家中,却在那里遭遇了姜家的丹师们。至此,两起奇案背后的主谋终于露出了一点狰狞面目。

  陆离光闻言却眼皮一掀,问道:“我去干什么?”

  昙鸾正襟危坐,晓之以理道:“现在这就是案子唯一的线索,如果你能抓住真凶,不只能救无辜的金匠,还能让大理府无数被牵连的百姓得以解脱啊,这是大大的侠义之举。”

  陆离光啼笑皆非,面色不善道:“我看起来像喜欢行侠仗义的人吗?要不要再敲锣打鼓给我立个碑啊?!”

  和尚忧愁叹了口气,还想动之以情:“夏施主现在一定也正惦念着这件事吧?之前你们都费了那么多工夫,好不容易才……”

  陆离光直接把布团塞进耳朵,打定主意要当聋子,昙鸾只好默默坐下做起晚功,偶尔往门外望去一眼,但也知道,今夜是不会有一个少女轻悄悄摸进禅房里来,与他们商议线索了。

  到月上梢头以后,隔壁的鼾声逐渐响了起来,陆离光忽然无声无息坐了起来,道:“我饿了,出去买点吃食。”

  有加餐总是好事,昙鸾面露喜色,只是两人把所有口袋掏了个底朝天,竟然身无分文。

  去赌坊那天,他们里外赢了有几十两银子,其中大半给了白族姑娘阿桂,剩下那些都在夏堇身上。上次她只留了一锭银子给他们,而陆离光叫酒从来不看价格,小二上的都是陈年佳酿,这点钱早就花得精光。

  相对无言半晌,陆离光道:“这不妨事,去了就有了。”

  昙鸾忙道:“万万不可,为了口腹之欲抢劫,这是造大业啊。”

  陆离光道:“犯不着抢,和人赌酒也简单得很。”

  昙鸾道:“赌酒也是恶习,陆兄还是稍加克制。”

  陆离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去找她要点钱吧。”想了想更觉匪夷所思:“说好的二一添作五,她凭什么自己都给扣下了?”

  昙鸾讷讷道:“小僧不会武功,笨拙得很,夜里在寺中游荡,若是被值夜僧人抓住就大大不妙了。”

  两人面面相觑,和尚眼巴巴瞧着他,陆离光冷笑一声:“不去便不去,你看我干什么?你不去难道叫我去?”说罢脚下轻飘飘一点,已一阵风样无声无息消失在夜色中。

  陆离光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昙鸾直等到凌晨才把他盼了回来。他去时是空手,回来却拎了鼓鼓囊囊的一只包裹,里面装了整兜的杏子、梅干,新鲜透亮,煞是好看。

  昙鸾待要问他今夜经历,陆离光只不耐烦摆了摆手,说是去了阿桂家里要了些果肉果脯。再要追问下去,他却舒舒服服一躺,面朝墙壁闭上眼睛,只作听不见了。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钟磬鸣响,僧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一个青年大摇大摆跨进后厨,一身利落黑衣,长发又高高束在脑后,与穿着海青僧衣的和尚们格格不入。有摘菜的老妇人看到他,

  但她们尘缘已断,久居古刹,对一切都毫不关心,只又漠然低下头去,全然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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