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泱打断:“不听不听, 我不会看,我要等奶奶帮我参谋。”
老太太眼圈微微泛红。
又聊了几句,医生过来查房。
趁着医生查房结束,简泱让赵琳把手机给医生, 仔细询问了治疗方案,给出的答案,还是手术只有五成的成功率,如果失败, 将会立刻死亡。
“最高只有五成…”简泱无助地抹眼泪。
医生也叹气:“毕竟是小地方,敢做这个手术的都没几个。”
简泱哑声说:“那去大医院是不是就可以了。”
医生沉默了下,和简泱说了转院需要花费的费用:“要是家庭能负担, 是可以试试的,但一流的医院也只能说提升个概率,不能保证治好。”
简泱久久不语。
“这段时间多陪陪老人家吧。”看着手机里小姑娘通红的眼眶,医生也于心不忍,宽慰说,“不过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前年就有个老爷子,比你奶奶情况还严重,现在还好好的,前几天还被孙子推出来晒太阳呢…”
简泱整理好情绪,道了谢,医生点点头,把手机还给了赵琳。
医生一走,简泱的眼泪就断了线般掉下来,哽咽着说想立刻回去看奶奶。
赵琳也心疼地安慰她:“泱泱,你别急,听你奶奶的,先好好准备面试和毕业。这边我和阿姨会照看着,你好好的啊,不要分心。”
在赵琳这里,简泱体会到久违的温情和依靠感。
自从赵琳再婚后,她大部分的心神都被新家占据。
简泱轻吸鼻子,擦干眼泪,眷恋地看着母亲,乖巧点头:“谢谢妈妈。”
通话结束时,周温昱的消息刚好跳进来,说他到了学校门口。
简泱不想将这些坏情绪带给别人,且她也从没和周温昱提过家里的情况,仔细整理好脸颊的泪痕,才给周温昱回消息。
时间迈入三月下旬,春天已经到来,街边的树木起了新芽,微风拂面,林荫路上,有清脆的鸟叫声。
万物生机,这么漂亮的风景,为什么她会有这样多的烦恼呢?
简泱心神不宁地看着车窗外,便没有发现周温昱同样比平时沉默的异样。
一直持续到回家,到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时。
周温昱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泱泱,你不开心。”
简泱知道很难瞒过他,将头埋在他胸膛:“没什么,就是家里出了点事,很快就处理好了。”
可怜的宝宝,家里那么多事情,也要自己扛着呢。
“需要我帮忙吗?”
简泱看着周温昱,想到他认识的晏听礼,这么手眼通天的人,应该能找到好医生吧…
简泱的唇瓣张合一下,几乎就要冲动地开口时,又全部咽了下去。
周温昱已经被解雇了,还弄废了人家的车。
最重要的是,他们马上就要分手了,她还要利用他的人情去解决她的难题吗?
简泱缓缓闭上眼,摇头:“不用的,没什么事。”
周温昱遗憾地扬一下眉。
啊,好生分的宝宝啊,这两年的废物形象似乎有点深入人心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他会帮泱泱解决所有难题。
周温昱依恋地亲了亲她:“泱泱。”
“我没记错,你是下个月结课,对吗?”
想到结课后就要提的分手,简泱心情又下沉了几个点,她没有表现出来,轻点头。
周温昱吸了下鼻子,长长的眼睫垂落,有种安静的破碎感:“我可能无法再在中国待到六月。”
简泱终于察觉出他展示出来的愁绪,捧住他脸颊:“怎么了?”
“我祖母生病,医生说时日无多,”周温昱嗓音低落,祈盼地看着她,“我想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简泱听得一阵阵发懵。
在一起快两年,周温昱从未提过这个华裔祖母,怎么这么突然就…
但看周温昱真情实感的难过表情,哪怕诧异,简泱也不可能对这件事产生怀疑——主要也没有人会拿奶奶生病这件事开玩笑。
如果这样,他们之间的时间便更短了,简泱忍住心尖的酸涩,刚要说话,周温昱在她前一秒说:“泱泱和我一起回去,我们结婚吧。”
简泱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发展到,和他一起回美国结婚这件事上来。
但面对周温昱湿漉漉的眼眶,简泱一时间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她想到了自己同样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也心疼地抱住周温昱,安抚地轻拍他后背:“会没事的…”
周温昱蹭她的脖颈,提醒道:“泱泱,你还没回答我。”
简泱万千心事不知从何提起:“我还有很多没处理完的——”
“等领完证,还可以回来的。”
停顿着,周温昱微掀眼睑,观察她的神情:“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只有祖母还会记得我,看我结婚,也是她一桩心愿。”
简泱立刻共情到自己如今的境况,听得一阵心酸。
人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往往需要一些善意作为支撑,哪怕是谎言,就如同今天那个医生对她的安慰。
她终于还是违心道:“不要难过,阿昱,我会陪着你的。”
被亲的瞬间,周温昱的眉头轻挑一下,哪怕他已经极力表现出迷茫悲伤,唇角仍无法自控地溢出得意的弧度。
从下午和Lyson通完电话,就一直压在胸腔的暴戾,顷刻间烟消云散。
“泱泱,”周温昱拖长声线,眼睫挂着泪珠去亲简泱,嗓音已经不自觉愉悦地发抖,“我好爱你啊。”
“宝宝宝宝宝宝…”
“老婆老婆老婆…”
他觉得中文“老婆”这个称呼,是如此美妙。
简泱红着耳朵,被他喊得心动又害羞,周温昱狂热地凑上去亲她的耳尖。
祖母即将去世这件事,并不是周温昱随口编造。
他最开心的便是,罗珊死得挺是时候,都不用他费脑想借口要怎么提前带泱泱回国了。
下午Lyson在通话中,便说他这位七十来岁还在玩极限运动的祖母罗珊出了意外,大概快死了。
罗珊是奥文的第二任妻子,他们的婚姻只持续了两年,是一场完全的利益结合。罗家有钱,在本地需要声望;而奥文的政治生涯正需要钱来铺路。
罗珊原本有华人男友,但被家族推出来作为棋子,和同样是Fitzgerald家族边缘人物结合,这是一场相看两生厌的婚姻。
离婚后,罗珊和后面的华人丈夫,生了三个儿子。
Lyson和他说这件事,无非是将罗珊遗产中Neocore的股份视为囊中之物。
周温昱笑得两眼弯弯,手掌轻柔穿过简泱后背乌黑顺滑的长发。
他早就忘记了这个祖母的样子,对罗珊的最后记忆,也只剩下那头和母亲相似的黑发。
母亲去世后,他曾产生过一段时间的幻觉,看到罗珊的黑色长发,伸手去摸时,被一巴掌重重拍开,女人嫌恶地吩咐保镖:“Oh,赶走这个小杂种。”
嘻嘻。
死得真好!
-
又是一场春雨结束。
不到四月的天,今年气温回升得快,已经快二十度。
网球场内,人声鼎沸,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周温昱已经很轻易地进入二轮赛,但因为即将回国的原因,这场后,他就要退赛。
这次简泱来得很准时她认真看着台上,心里清楚,这应该会是她看周温昱打的最后一场网球比赛。
沈惜月就坐在她身侧,不过只偶尔看两眼台上,主要还是和她聊天。
“他下个月就要走了?”
简泱点头,和沈惜月说起周温昱奶奶生病的事,但没提周温昱要她一去回去结婚这件听起来就很荒谬的事。
“嘿嘿。”
两秒后,沈惜月改口:“真遗憾。”
“我上次说的是认真的,”沈惜月捂着嘴,叽叽喳喳在她耳畔嘀咕,“我表弟真的很帅,而且智商超高,十四岁就上大学,现在十七岁直博了…”
沈惜月又开始推销她这位“待字闺中”的未成年表弟,简泱失笑。
不过,沈惜月倒也没有夸张,她表弟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X实验室,A大最神秘的地方,据传涉及国防,研究军事方面的高科技,具备最高等级保密性。
“知道了知道了,”简泱开玩笑说,“有机会抱住你表弟大腿。”
赛场基本都是周温昱一人的碾压,渐渐简泱注意力也被转移,开始和沈惜月说说笑笑着聊起天。
不知什么时候,比赛已经快速结束。
散场的时候,沈惜月还在和简泱聊下次一起打卡的精品店,正笑着,突然,一阵疾风擦过她的脸而过。
背后的座椅发出“砰”一声重响,因为过于暴力,隔了好几秒座椅还在嗡嗡作响。
飞驰而来的网球弹到地上,从台阶滚落下去。
旁边未散尽的观众发出惊呼声,频频朝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