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本想来追曹武,看到春喜,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一行人去到回春堂,大夫立刻给钱氏清理伤口止血包扎。
春喜把今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曹武气得砸墙:“钱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可是他们的亲女儿,他们怎么能逼着她嫁给李屠户?”
钱氏一直胆子小,没什么脾气和主见,这次为了脱离钱家,却敢撞墙,曹武什么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心疼。
其实事情闹到这一步也不全都是钱氏的错,是他之前没能力赚钱让家里过上好日子,钱氏才会为了十两银子去太傅府做奶娘,也是他有了孩子后,太少关心钱氏,没能及时发现钱氏听信挑拨对阿喜生出怨念。
而他明知岳父一家不讲理,却还让钱氏带着孩子赌气回了娘家,被娘家人拿捏,最后自己什么都不做,只让钱氏和孩子在中间为难受罪。
愧疚涌上心头,曹武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春喜没有安慰他,只道:“大嫂伤得很重,可能以后都会昏迷瘫痪在床,钱家已经写了休夫的文书给大哥,大哥还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吗?”
“当然愿意,”曹武毫不犹豫,“不管她是瘫了还是傻了,我都养她一辈子!”
曹武话音刚落,钱氏哽咽的声音就传来:“武哥,”
曹武猛然回头,见钱氏缠着一脑袋的纱布,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连忙冲过去扶住她:“你怎么起来了,伤得这样重快去躺着好好休息,药费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办法,还有正儿,我会去钱家要回来的。”
说着话,曹武半推半抱地把钱氏送回房间。
重新躺在床上,钱氏泪流不止。
她撞墙之后其实还有意识,就是张不开口说不了话。
她听到爹娘兄嫂的抱怨,也感受到血液从身体流逝,生命在不断消亡。
她没想到爹连伤口都不愿给她包扎,像扔破抹布一样把她扔在曹家,更没想到武哥在听说她会瘫痪在床一辈子后,还愿意拿出全部的钱救她。
她之前一直觉得爹娘对她再不好,毕竟生养了她这么多年,不会害她,武哥对她虽然很好,但始终不如爹娘亲近。
经过今天的事她才明白,爹娘有兄嫂就好了,她从出嫁那天开始就是个外人,只有正儿和武哥才是她一辈子的依靠。
“武哥,对不起……”
钱氏不住地认错道歉,她身子还很虚弱,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曹武红着眼守了她一会儿才走出房间,不等他问,春喜便开口道:“大嫂伤得没有那么重,是我买通大夫故意说大嫂会瘫痪的,如此也能让大嫂看清到底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曹武松了口气,用力抱住春喜:“阿喜,这次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这个家真的就要散了。”
曹武这次是狠了心要在钱家人面前争口气,但看到钱氏伤成这样,他才发现自己这一口气争的实在是蠢笨极了。
他没保护好妻儿,要这面子有什么用?
春喜叹了口气,等曹武的情绪平复下来才道:“大嫂如今已经回到大哥身边了,但暂时不能让钱家人知道大嫂好起来了,大哥这几日先不要去铺子上,专心跟娘一起在家照顾大嫂,等过几日,钱家自会把正儿也送回来。”
曹武对春喜的话深信不疑,他还想道谢,春喜淡声道:“大哥不必谢我,我们是亲兄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我只能帮你这一次,大嫂伤好以后还是要出门的,钱家肯定还会上门来闹,大哥得想好要如何保护大嫂和正儿,又不被钱家人拿捏。”
曹武重重点头:“我明白阿喜的意思,我跟你大嫂以后一定夫妻一心,绝不再轻易置气让别人钻空子了。”
春喜让人在十里八乡散播了李屠户不能人道的消息,还雇了他前两任妻子的娘家人去猪肉铺闹事,猪肉铺的生意一落千丈,李屠户觉得是钱氏克他,跑到钱家大闹了一场,不仅要回了聘礼,还把钱家父子暴揍了一顿。
拳头落在自己身上,钱家父子才意识到李屠户有多可怕。
钱家人卖女儿的消息也在村里传开,甚至惊动了庄子的主家,钱父怕丢了差事,连忙把正儿送回曹家。
春喜收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年三十。
又是一年到头,她身边不仅有沈清渊,还多了安安和宁儿。
之前翁州大战消耗了不少财力物力,加上庆功宴大办了一场,今年的宫宴从简,沈清渊不用进宫参加宫宴,陪着春喜一起准备年夜饭。
听到曹家的事,沈清渊忍不住夸赞:“夫人先是帮冯姑娘平冤,而后又帮自家大嫂脱离苦海,倒是比为夫更像是为民伸冤的青天大老爷了。”
“夫君此话当真?”春喜挑眉,眼角眉梢皆是得意,“那夫君觉得,我与公主还有禾儿一起办一个专为女子伸冤的地方如何?”
第346章 又是新的一年
听到春喜想办个专为女子申冤地方,沈清渊没有觉得她异想天开,荒唐可笑,只是在片刻的惊讶后,认真帮她思考起这件事来。
“夫人想做这件事的心是好的,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后宅之事更是难以分辨对错,有些女子就算真的蒙受冤屈,也下不了决心与夫家决裂,说不定还会承受不住压力反咬夫人一口,而且这个地方一旦成立,夫人必然会承受很多世俗的非议,夫人可都想好了?”
沈清渊在京兆府断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受过许多误解反噬,他不是要阻止春喜做这件事,只是觉得这条路实在太难,不想春喜承受那么多的压力。
春喜弯眸:“夫君说的是,所以我可以和禾儿还有公主好好商量一下,多设置一些门槛,专门帮助那些有决心自救,但没有能力摆脱现状的女子,我知道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但如果天下女子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可以申冤的地方,在陷入绝境时说不定就能多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对吧?”
像冯茵茵,如果不是苏扬招惹了春喜,春喜又恰好让虎叔去禹州调查,可能冯母死后,她就也跟着自我了结,根本看不到苏扬被绳之以法。
又如大嫂钱氏,如果不是春喜主动现身逼她与钱家决裂,她可能会被嫁给李屠户,然后在李屠户的拳脚相加之下醒悟,再后悔不已地了却残生。
春喜第一次见沈清渊的时候,其实也是沮丧的。
她明明已经脱离了卫家,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还是要被戏弄被为难。
如果不是正好遇到宁可搭上自己的前途也要半夜去掘尸的沈清渊,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走上怎样的道路。
现在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她也想给别人带来一点温暖和亮光。
春喜的眸子很亮,她没说什么豪言壮语,但沈清渊感受到了她身体里蕴含的能量和温暖。
片刻的沉默后,沈清渊沉沉开口:“夫人说的是,能娶到夫人是为夫此生之幸。”
和去年一样,春喜提前给府里的下人都放了假。
只有李嬷嬷章嬷嬷、奶娘、虎叔豹叔阿鲤还有府里的护院要值守,大家一起吃年夜饭。
去年吃的涮羊肉,今年春喜准备了一只烤乳猪,又和沈清渊一起做了好多好吃的。
冯茵茵的身体实在太虚弱,春喜怕她路上出事,便让虎叔年后再送她回禹州,因此她也留下来一起吃年夜饭。
见沈清渊拴着围裙,和春喜一起撸着袖子在小厨房忙碌,冯茵茵在惊讶之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母亲也喜欢在家做各种药膳,大哥本来已经定下亲事,未过门的大嫂是个开朗又温柔的人,冯家出事后,大嫂还到牢里看过她几次,后来她和娘在采石场服役,大嫂还派人送了好几次吃食和衣物来。
只可惜,大哥已经不在了,大嫂纵然对大哥有情,也不得不在家人的逼迫下另择婚事。
也不知道大嫂如今过得怎么样。
冯茵茵想得入神,春喜忽地走过来拉住她:“别愣着了,一起包饺子吧,等饺子下锅就能吃饭了。”
饺子皮已经擀好,虎叔豹叔还有阿鲤都被春喜叫来包饺子。
他们平日舞刀弄枪的厉害,却拿这小小的面皮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是包漏了馅儿,就是包得很丑。
冯茵茵被奇形怪状的饺子逗乐,一扫阴霾,洗了手加入其中。
年夜饭吃得很热闹,饭后,春喜给大家都发了红包,又带着安安和宁儿放了烟花,等两个孩子玩累了,才洗漱一番,和沈清渊一起坐到床上守岁。
刚坐好,春喜就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沈清渊:“喏,这是给夫君的。”
荷包是藏青色,绣着一只鸳鸯,针脚细密,透着股子淡淡的药香。
等沈清渊接过,春喜又拿出一只同样绣着鸳鸯的杏色荷包:“这是我的,咱俩的正好是一对儿,希望我和夫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春喜眼眸晶亮,满脸的幸福宁静。
沈清渊看得胸口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