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父让伙计去取银子,又让钱父立下字据,保证再也不来铺子上找麻烦。
等两人各自按下手印,了结此事,春喜才越过人群走到柳父面前。
“我与柳掌柜还有几句话要说,烦劳伯父伯母和诸位稍等我一下,”春喜说着拿出几两银子递给钱母,“大家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饭。”
若是没有春喜,他们哪能这么容易得到一百两银子?
钱母脸上笑开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春喜丫头你放心,我们都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一群人呼啦散去,在附近铺子吃起东西来。
柳父揉揉被撞得发疼的脸颊,冷笑出声:“姑娘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厉害的。”
春喜坦然道:“谢柳掌柜夸赞,我毕竟在卫家待了好多年,学点儿本事也是应该的,不然柳家也不会愿意花重金娶我过门不是吗?”
这是夸你吗?
柳父觉得春喜脸皮挺厚的,但春喜没提卫凌泽,他也拿不准春喜知不知道真相,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听到春喜说:“我从未说过要嫁给令郎,是令郎迷晕了我想把我拐到青州去,柳掌柜若想知道令郎的下落,还是退了这桩婚事比较好。”
所以这是不知道真相?
柳父看了眼躲在角落不敢面对的王氏,沉着脸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儿是真心求娶,姑娘逃婚不说,还挟持了他,难道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
春喜拿柳逢源的下落做筹码,柳父便下意识地觉得春喜把柳逢源抓了起来。
难怪卫大少爷为了她如此大费周折,她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九年前我被卖进卫家,我娘就做不了我的主了,”春喜毫不慌张,“我没有挟持柳公子,柳掌柜要告官现在就可以去。”
春喜说着侧身让出路来。
柳父当然不敢去报官。
他想从其他方面威胁春喜,却又听到春喜说:“我娘虽做不得我的主,但毕竟还是我娘,柳掌柜若要动我的家人,下次就不是赔一百两这么简单了。”
今日阳光明媚,桂花街车水马龙,春喜穿着一身浅绿色夏裙站在光影之中,眉眼微垂,明明是再乖顺不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叫柳父这样的老江湖打了个寒颤。
这个小丫头不是在开玩笑。
她真的能跟他玩儿命!
柳父震惊,一时无言。
春喜说完那句话便离开,王氏怕柳父会追上来,连忙跟上春喜,忍不住低声呵斥:“逃婚本就是你不对,你怎么敢……”
“他们诱拐良家少女都不怕遭天打雷劈,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该说的话,有什么不敢的?”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
春喜停下步子,定定地看着王氏,王氏后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柳逢源若真心求娶,春喜好歹是正头娘子,可若给卫凌泽做外室,那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
她要是敢说出来,春喜马上就能嚷嚷得人尽皆知。
“娘怎么不说了?”
春喜挑眉,王氏表情僵硬,接不下去。
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钱父赶在关城门之前带着众人回了庄子上,钱母舍不得女儿,留下来住了一晚。
家里房间不够,春喜和王氏久违的挤在一张床上。
王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万一柳掌柜发现钱氏母子平安,会不会来把钱要回去?卫凌泽要是知道春喜这样跟他对着干,会不会发怒?还有清远侯夫人……
许久之后,王氏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喜,你认识清远侯夫人吗?”
第42章 你不愿意?
王氏拉着春喜说了一晚上的话。
第二日春喜精神不济,坐在院子里不住打哈欠。
她想回屋睡个回笼觉,一偏头就见自家大哥拿着刚洗好的尿布,站在角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大哥,有事吗?”
春喜主动开口,曹武这才走过来,他神情严肃,极为郑重地开口:“阿喜,这个家对不起你,现在你救了沈大人,靠着这份恩情能脱离这个家,以后你别回来了,我会供阿文上完学,也会给娘养老送终的。”
曹武说着眼眶又有点红。
这些日子在家里养伤,他从钱氏口中听说了不少事,才知道娘偏心到家了,让阿喜受了许多委屈。
爹走后家里险些揭不开锅,是阿喜卖身为奴才把这个家支撑下去,可娘却在阿喜生辰这天,下药迷晕阿喜,把她送给柳公子,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曹武没脸面对春喜,却不想危急关头,还是阿喜找来大夫救了他的妻儿。
他不想阿喜继续被这个家拖累了。
曹武说完拿出十来两银子塞到春喜手里:“回春堂的大夫和药都很贵,大哥眼下手里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大哥以后慢慢还你。”
怕春喜不收,曹武准备了一箩筐劝说的话,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春喜爽快的声音:“行,照顾大嫂和侄儿本就是大哥的责任,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跟大哥抢了。”
曹武一愣,而后松了口气,挠着脑袋憨憨地笑起。
阿喜还认他这个大哥。
早饭后,钱母拉着钱氏说了好半天体己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王氏亲亲热热地挽着钱母的胳膊送她,一出院门,王氏就变了脸:“昨日柳掌柜赔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母子补身子,亲家母你们不能全贪了吧?”
“什么叫贪啊,亲家母你这话说得可真难听,”钱母拔高声音,“我女儿在你们家被欺负,差点儿出事,你儿子窝囊不肯帮她撑腰,我和她爹带着人帮忙讨回公道,你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还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钱母一番话,把曹武和王氏都骂了进去,王氏脸色难看,钱母却没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亲家母别以为我们在庄子上就不知道,你女儿春喜是个有大能耐的,不仅从卫家得了许多好东西,如今又救了京兆府的沈大人,你日后有享不尽的清福,何必跟我们计较这点儿钱?”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哪里是一点儿?
而且春喜现在惹下数不清的麻烦,他们一家不跟着丢掉性命就不错了,上哪儿享清福去?
可这些话都不能跟钱母说,王氏只能强忍着心痛说:“我也不是跟你计较,只是这些钱毕竟是给你们女儿和外孙的,你们不说全部交出来,总要给一些吧?”
“这是自然,等孩子办百日的时候,我们会送好礼来的。”
钱母说完抽出胳膊,大步离开。
装什么爱女心切,还不是因为有利可图?
王氏气得对着空气啐了口口水,正想转身回去,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沈清渊掀帘走了下来。
王氏脸上刻薄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视线相对,王氏老脸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硬撑着开口:“沈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春喜。”
沈清渊一脸坦然,且理直气壮。
王氏一时恍惚,好像春喜已经成了沈清渊的人。
王氏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就见青书从马车里拎下来一大堆礼物:“春喜姑娘救了我家大人的命,这是我家大人特意吩咐小人买的谢礼。”
王氏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这位沈大人还挺有礼貌的。
王氏挤出笑容,把沈清渊领回家。
院子里,春喜晒着太阳睡了过去。
家里没有躺椅,她扭着腰趴在椅背上,脸被挤得变了形,瞧着就不舒服,但睡得很香。
大白天的就睡上了,这像什么话?
王氏脸一沉,想把春喜叫起来烧水泡茶,却听到沈清渊说:“让她睡,不必叫她。”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春喜身边。
已经立夏,临近午时,阳光有些热辣,沈清渊身形高大,往春喜身边一站,正好挡住太阳,在春喜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这一幕,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王氏不由得眼皮一跳。
这位沈大人莫不是喜欢上这个死丫头了?
可卫大少爷还没打算放手呢,王氏还是想上前叫醒春喜,青书的脑子难得灵光一次,及时挡在王氏面前:“婶子,这些东西放哪儿啊?”
王氏带着青书去到堂屋,院子里安静下来,有风声吹过,院墙边开了满树的石榴花跟着轻轻摇晃。
其中一朵随风而来,似要落在春喜脸上,沈清渊伸出手,春喜恰在这时醒来。
刚睁眼,春喜的脑子还不甚清醒,见沈清渊站在自己面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且沈清渊的手离她很近,乍一看像是要抚摸她的脸庞。
“啪!”
春喜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曹春喜,醒醒!你怎么能做这种有损沈大人形象的梦?
春喜下手挺狠的,脸上立刻感觉到了痛意,她猛然意识到这不是梦,瞪大眼睛看着沈清渊。